老李还是来了。
也许是被老袁说动了，又或许是自己想通了。见到林菲菲的时候，他说孩子咳嗽了，带来医院开点药，顺便看看她。语气平常得像是提前打了腹稿，滴水不漏。
林菲菲没戳破，点了点头，推着婴儿车往医院的小花园去了。
初秋的风吹得树叶一片片落，林菲菲坐在长椅上，把孩子抱在怀里，给他看泛黄的落叶。橙的黄的带着绿的，在小宝宝亮晶晶的眼睛里，像调色盘。她对着妈妈咯咯乐着，好像母女俩从未分开过。
老李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不放心，说什么也不能让孩子离开他的视线。但好在他没打扰，不说话。
再远一点的树后，还杵着一个人——陈满意也跟着来了。她也不放心，怕倔老头和疯婆娘一句话不对付呛呛起来。什么事一旦夹杂上情绪，就更难办了。和气才是解决一切问题的王道。
一阵风扬起尘，小公主阿嚏打了个喷嚏。
陈满意的心一提，眼看着老李越过安全距离，冲母子俩走过去了。
完了，要坏事！她心里想。
但再看，似乎又没事。两个人在说话，有去有回，有来有往。林菲菲时而点头，时而摇头，表情平静，看不出喜怒。表情很严肃，但气氛很平静，没闻见火药味，不像吵架。原本水火不容的两个人倒像两个经历过激战的老兵，最终选择在伤痕上盖块布，承认彼此都输过。
又过了一会，太阳下去了，天也凉了。林菲菲把孩子放回婴儿车，给他盖了个小被子，老李给掖了掖被角。两人配合还挺默契。
老李把孩子推走了，没有寒暄告别，也没有回头。
林菲菲依旧坐在那，似乎在等着陈满意来打听。
“说什么了？”果然，问题赤裸裸的来了。
“下次偷听你可以凑近点。”林菲菲话里带刺。
“你以为我为了什么？我这不是担心你俩翻旧账打起来嘛。”陈满意的语气像母亲埋怨不省心的女儿。
“我谢谢你。是不是有了孩子的人妈味都这么足？”林菲菲嘴很毒。
“我为了你的破事操碎了心，还救了你一命。你就这么说我？”
“谢谢恩人。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里面出事了？”
“我在门外喊‘你女儿生病了’你都不搭理。不是脑子出问题了，就是身体出问题。”
林菲菲轻轻一笑：“那你这纯属瞎猫碰上死耗子。我就算没事，也不会因为这种话开门。”
嘴还是那么硬，陈满意笑着摇头：“走吧，凉了，回去吧。”
陈满意起身，林菲菲还原地坐着没动地方：“上次说的大妈瑜伽班，你是认真的吗？”
“怎么忽然说起这个了？”陈满意一愣。
“不管你认没认真，我是认真了。”林菲菲顿了顿。
陈满意压根没把林菲菲的话当真，一首以为她自己也就是随便说说。她那笔钱，说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也的确不容易。陈满意不敢、也不愿跟那笔钱扯上关系。
“你不是以前都只投男人么？”陈满意故意调侃。
林菲菲笑笑：“现在换个方向，看看投女人行不行。”
林菲菲半真半假地这么一说，陈满意却心中一震，感觉被什么东西一下子击中了——就像你迷失在人群中茫然无措时，忽然被人轻拍了一下肩膀，说“我信你”。
这种认同感，让她觉得不再孤单。
一瞬间她确实动了心，有那么一丝冲动，想点头答应，哪怕只是试一试。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就立刻清醒过来了。
林菲菲需要的不是合作伙伴，只不过是个“情绪缓冲”。
猫是，卓子卿是，现在连自己，也要变成林菲菲的麻药了。
这种感觉来的太熟悉，也太危险。
创业投资看似是个专业的技术活，但在林菲菲眼里绝对就是为了让自己有事可做不要胡思乱想的砝码。这听起来像个正经事，实际在她眼里，未必比谈恋爱、打游戏来得更庄重。她压根不是冲着结果去的，只是为了让过程占满空间。给生活找了个新方向，给自己定个假目标。
她没学过做买卖，但她很会算，知道怎么把风险摊到别人身上。她虽然还穿着病号服，但脑子清楚，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既然最想要的得不到，那就退而求其次，想办法转移注意力。像个病人自己拿药方，哪怕是偏方，也要先止疼。
但陈满意也不傻，她可不想成为继卓子卿之后林菲菲的又一个药引子，一个“情绪避雷针”。
“我看还是算了吧。投男人失望，投女人……也保不了本。”陈满意垂下眼帘，语气淡淡的，“最保险的，还是投自己。”
她不去看林菲菲的眼睛，不想对上那种掺着倔强和心虚的眼神。
“你说得对。”林菲菲低着头，也没有看陈满意。她手指在膝盖上轻轻着，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就想做点事……等孩子长大了，不至于看不起我。”
一句话，陈满意心中纵有铜墙铁壁，也瞬间瓦解。
她知道自己没法再说“算了”，更没法拒绝一个为了变成合格的“妈妈”，正在努力修炼自己的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