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最近气氛有些怪。
不是那种吵架翻桌子的剑拔弩张,也不是冷战时针落地可闻的僵硬,而是……一种湿漉漉、闷闷的、说不出口的不对劲。
袁和生最先坐不住。
他不说,但整天在家里晃来晃去——擦桌子,擦了又擦;修水龙头,拧了又拧;连洗手间的灯泡都翻出来检查一遍,像一头不安分的大熊,在笼子里转着圈的找不到出口。
这天下午,小熊猫趴在地上画画,袁和生慢悠悠地蹲下来搭话。
“宝贝儿,画什么呢?”
“画我家呀。”小熊猫拿着蜡笔在纸上涂涂抹抹,“这间是爷爷奶奶的屋子,这间是爸爸妈妈的屋子,这里是我自己的小屋子!”
袁和生看着,笑着点头,忽然叹了口气:“那要是以后换了家呢?”
小熊猫眨眨眼:“换家?为什么要换家呀?”
“因为爸爸妈妈要带你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住新家了。”袁和生故作随意地说。
小熊猫咬着笔头,开始有些困惑。
袁和生见状,温柔地补刀:“新家可没有爷爷奶奶,也没有这么多好玩具,更是没有晚上给你讲故事的人了。你睡觉的时候,可能只有黑漆漆的屋子,自己一个人哦。”
小熊猫听得小脸一垮,声音细细的:“那可不行,我怕黑!我还想爷爷奶奶哄我睡觉,给我讲故事。”
“爷爷也想,可是想也没办法啊。”袁和生叹气,表情沉甸甸的,“爷爷奶奶年纪大了,跑不动那么远的路,只能留在这儿,留在老房子里,天天盼你回来看。”
小熊猫眼圈慢慢红了,鼻头皱成一团。
她搓着小手,小声问:“那……那爸爸妈妈一定要带我走吗?我可以留下来吗?”
袁和生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爷爷也想让你留下来,可是这事爷爷说了不算呀。要是你自己去跟爸爸妈妈说,撒撒娇,说你不想走,爸爸妈妈可能就会改变主意了。”
小熊猫吸了吸鼻子,踌躇着,终究还是小跑着扑到袁帅怀里,拽着他的袖子小声抽泣:“爸爸……我不想搬家,我想让爷爷奶奶给我讲故事……”
袁帅赶紧抱起女儿,温声安慰:“宝贝,我们只是去新地方住一阵子,家还是家,爷爷奶奶也还是爷爷奶奶。你想他们了,可以视频呀,假期也能回来。”
小熊猫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一边点头一边又回头看爷爷。袁和生赶紧把偷听的脑袋缩到门后,但还是被袁帅看到了——合着幕后主使在这呢!袁帅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小孩子的记性与金鱼无异,这会哭一出,过后给个新玩具又马上忘了任务。指望她靠得住,果然还是太乐观了。
第一招,失败。
第二天一早,袁和生换了策略,决定还是自己出马。还没吃早饭,就听见他在客厅“哎呦哎呦”地叫唤。
蒋晴端着粥走过去,皱眉:“又咋了?”
“闪着了!腿也疼,腰也扭了,哪哪都不好了!”袁和生趴在沙发上,一副痛苦面具,动作生硬得像小学生演课本剧。
蒋晴扫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昨天不是还蹬上蹬下换灯泡嘛,怎么今天就动不了了?演得有点过吧。”
袁和生噎住,瞪了老伴一眼:“可不就是昨天闪着的嘛!”
小熊猫蹦蹦跳跳的跑过来。
“爷爷骗人,昨晚上我还看到他蹲在地上捡瓜子皮呢,还挺快的。”
“这不是睡了一夜才发作嘛。”
“那要不带您去医院看看吧。”陈满意赶紧过来把添乱的小孩抱走,对老公喊话:“你快给爸挂个号。”
“不用去医院,我这是老毛病了,就是少干点活,多休息静养。”
袁帅只看了老爸一眼,便知道他是装的。
“那行,工作的手续也快下来了,等我们一走,家里活也少了,也不耽误您静养。”他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跟老袁对着干。
“嘿!你们走了,家里的活谁干?谁来照顾我?我可是个病人!”袁和生以为当病人必定是件荣耀的事。
“那要不……我工作不干了,留下来照顾您?”
“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逼你。”老袁抑制住内心的起伏,故意表现得不卑不亢。
“得,我扶您回屋休息。”袁帅搀起老爸,老袁倒也配合,半倚真儿子,半由着劲儿,与其说是一瘸一拐,倒更像是一蹦一跳的回了屋。
他心里有点小确幸,果然儿子还是把他放在第一位的。苦肉计这招他轻易不使,因为他知道一使就好使,未免太没有挑战了。
但刚一进屋,老袁忽然觉得半身失去了依靠。一看袁帅不知什么时候己经松开手,看戏一样抱着胸瞅着他。
没办法,老袁只得噙着劲儿把最后几步自己走了,一屁股坐在床上。
“爸,您还要全家人陪您演到什么时候?”
袁帅的脸沉着,表情挺严肃。
老袁反而笑了,笑得挺冷:“是啊,这戏得演到什么时候呢?全家人陪着你演到现在,还真演上瘾了。”
这话一出,把袁帅的脸说红了。
他没了刚才的理首气壮,压低声音:“爸,我知道您舍不得我走,但我也不能就这么成天晃悠。这戏我也不想演啊……”
“谁让你晃悠了?我让你复习考公务员,你复习了吗?我成天起早贪黑的伺候你一家子,你就这么回报我?”既然窗户纸也捅破了,老袁干脆把心里想的一股脑都说出来算了。
袁帅见老爸提高了声调,生怕声音传出去被陈满意听见,不敢解释也不敢反驳。确实,这件事上,他理亏。虽然这些日子自己也憋屈,没少被老爸牵着鼻子走,怼着耳朵念,但事儿是他的事,扛也应该他自己扛。他后悔当初就不该听爸妈的瞒着老婆,本想解燃眉之急,却不小心惹火上身烧得裤衩都不剩了。袁帅以老实人自居,混到头来却落了个既不忠又不孝,外加无处喊冤。
咚咚几声轻轻的敲门声打破了父子俩的僵局。
“爸没事吧?”陈满意在门口小心翼翼的问,她虽然没听清他们嚷什么,但显然屋里这动静不对。
袁帅开门出去:“没事。”
他径首回了自己屋,想遮掩情绪,但显然带着情绪。
“怎么了?”陈满意跟回屋里,关上门。住进公婆家的这些日子,她没少见袁帅挨数落,但父子俩这么高声争吵还是头一回:“爸是不是不想让咱走?”
“嗯。”袁帅闷闷的答。
“爸身体没事吧?”
“他装的。”
“我看也像。”陈满意似笑非笑的自己嘟囔着,回头又想起什么似的问:“但你们刚才说什么考试复习是怎么回事啊?”
袁帅心一沉,既然她都听见了,要不就——
这时电话不失时机的响起。
刚一接通,对面就传来李全友焦急的声音:“林菲菲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