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二人时光,夫妻俩钻在被窝里,陈满意小鸟依人的依偎在袁帅怀里,忽然她抬起脸:“嘿!快到日子了。”
“什么,什么日子?”
陈满意眨了眨大眼睛:“还房贷呀!”
袁帅不敢看老婆的眼睛,下意识的错开目光。
陈满意在老公胸前拧了一下:“你想什么呢?”见袁帅没反应,越发调皮:“你是不是想歪了?”
“我……”袁帅仍旧木木的,思绪好似被抽空。
此时,陈满意再说什么,他都听不见了。
从结婚开始,夫妻二人分工明确,日常开销陈满意掏,房贷车贷袁帅工资里扣。说是这么说,但他那点有限的工资,还完月供,基本就不剩什么了。每一笔钱在入账之前就己经有了确定的去处。钱进来,还没在户头上捂热,就兜一圈又出去了。
为了供养一方自己的小天地,两个人月月光,年年光,户头比脸都干净。即便这样,小两口还是知足并快乐着,因为他们知道,这样平平淡淡日复一日,生活就会在他们两个人共同创造的乐土上生根发芽。
但现在,苗种下了,却赶上了百年不遇的大旱。到迫在眉睫的下个月,袁帅恐怕要连水都浇不出了。
陈满意并没有-读懂袁帅内心翻滚的思绪,因为老公大多都是这么呆若木鸡的。她不管他有没有在听,自顾自的掰着手指细数着这个月的支出:“——小熊猫的轮滑课、攀岩课、钢琴课、芭蕾课都该续费了,你那还完贷款应该还剩点对吧?给我转过来——”
袁帅只觉得一屁股坐进了冰窟窿,刺骨的凉意一点点蔓延,身体从随体温融化的洞口往下陷,随时都可能“咕咚”一下落入水中,沉入水底,万劫不复。他很少在别人说话时打断,但此时,他不得不打断老婆的计算:“钱——”
“钱怎么了?”
钱我拿不出来——话到嘴边,又卡住了。
钱真是这世上万恶之源。夫妻谈钱伤感情,不谈钱又难以生存。还是做动物好,动物间就不谈钱。但袁帅忘了,他所沉浸的动物世界并非真实,而是动物园为他们营造出的楚门。事实是,真实的动物世界也许比人类世界更可怕,厮杀、捕猎,适者生存,你死我活的残酷天天上演。袁帅不想承认,可心里却隐隐的知道,不管是生活在人界还是兽界,他永远都是那个被绞杀、被优化的对象。
袁帅沉吟许久,终究还是从口中冒出一句不痛不痒的话:“钱——还真是不少花……”
“那可不!你养的可是吞金兽。”陈满意这种从不亏待自己的小公主在生完孩子后,也不自觉的缩减了自己的开销,大头的花费都集中在女儿身上。
“要不——”
他鼓了鼓勇气,试图接近主题,可刚一开口又被老婆打断:“我也在想,要不芭蕾课不要再续了。你女儿在人家一群小天鹅里就像个唐老鸭。我看这钱花了也白花。”
袁帅虽然不赞同女儿像唐老鸭,却也无法提出反驳。
“有道理,要不其他的也别续了……”他此刻必须抓住机会,乘胜追击。
陈满意早就知道袁帅不主张让女儿从小这班那班忙不迭,一方面是不陷入育儿的消费陷阱,更重要的是想还女儿一个自由快乐的童年。她认可,却也不全认可袁帅的理论。毕竟养孩子和养动物终究不一样,人总是要通过学习提升自己,不像动物天天吃饱蹲。
“这些课你都给她停了,那你让她天天在家干嘛?你得搞清楚,小熊猫跟大熊猫可不一样!飞飞可以一辈子在动物园混吃等死,你女儿可不行!”
话音未落,袁帅猛然抬头,目光瞬间变得锋利:“你怎么能这么说飞飞!”声音不大,却像带着温度的刀片,将空气划出一道裂痕。
这一声突如其来的指责,让陈满意也吓了一跳。她愣了一下,眼睛无辜的瞪起来:“你干嘛?我又没说什么!我也喜欢飞飞啊!我是说人跟动物不一样嘛!你至于这么敏感吗?”
袁帅也被自己的反应吓了一跳。他明知道陈满意并没有恶意,可就是这句无心的“混吃等死”,像是击中了他心底某个尚未结痂的伤口。飞飞的离开对他来说不是终结,而是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他不愿面对,更不愿与任何人提起。
那股压在胸口的情绪,像是被堵住的水流,无论如何也无法顺畅涌出。他的喉结动了动,似乎是想努力把喷涌而出的怨气吞下。他觉得惭愧,无论如何没有理由和老婆发火。她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被蒙在鼓里。袁帅一时无语,愣愣在原地。
陈满意见他蔫了,语气也软了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小熊猫长大以后会后悔没多学点东西。”
袁帅依旧沉默,他的拳头在被子里握了又松,松了又握,真想给自己一拳。他知道自己敏感,但心里那道坎就是迈不过去。飞飞不是一只普通的大熊猫,它是他的搭档,是他过去多年生活的重心。陈满意或许不会明白,飞飞对他意味着什么。甚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用语言去形容这种深埋心底的失落。
“对不起,是我敏感了。”良久,袁帅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疲惫。他将目光移向窗外,像是在找一个可以让自己喘口气的地方。
“你怎么了?熊熊……”耳畔传来老婆温柔的声音。
熊熊和兔兔是他们俩恋爱时对彼此的昵称。她喊他熊熊,他叫她兔兔。当童话般的爱情过渡成婚姻,童话故事却并没有结束。他们约定,老公永远都是老婆可以依靠的熊熊,而老婆也愿意做老公怀里永远可爱的兔兔。婚后,虽然生活渐渐被琐碎填满,这样的称呼也在不知不觉中被束之高阁,但此时,这句久违的“熊熊”,像一束光,穿透了袁帅心底的阴霾。
一股酸楚涌上心头,袁帅眼圈发热,眼泪差点不争气的滑出来。这一刻,他真想把一切倾吐而出,像个孩子一样钻到她怀里大哭一场。可理智狠狠给了他一巴掌。不行!不能说。这不但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还会将悲伤扩大。陈满意要是知道飞飞不在了,肯定哭的比他更伤心。她就是那么感性,那么脆弱,内心柔软的像只兔子。
袁帅轻轻搂了搂老婆的肩膀,努力平复嗓子里的颤音:“没事,睡吧。”
袁帅说完,闭上眼,决定不再睁开。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隔绝在外。他害怕再多看她一样,再多说一个字,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可陈满意没有合上眼。她看着双目紧闭的丈夫,眉头渐渐蹙起。首觉告诉她,哪里不对劲。他太反常了,反常得让她不安。
她了解袁帅,他是个极没有城府的人,就像他养的熊猫一样单纯,心里藏不住一点事。他有什么情绪,总是写在脸上,藏在语气里。可今天,他却刻意地掩饰着什么——一个她无法触及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