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经迟了,司临渊抬眸,似血的嘴角己经有了丝丝鲜血。
谢煜眸子狠狠一缩,慌乱的从袖子拿出丹药,一边递给他一边喝道:“胡闹!你当那是什么酒!”
“那是牵机!无解的毒!无解!”谢煜冲他咆哮道。
即便是他,这世上医术最好的人,都解不开的,无解的毒、
说着,谢煜的声音有了些许哽咽。
“阿煜,”
司临渊挪开他递过丹药的手,眉目低垂,侧过头轻轻说道:“我若是不喝它,你就要杀他了。”
“我用命来求你,放了他。”
司临渊道。
他声音有些低,喉间像是被鲜血堵住,微微的打颤:
“阿煜,我想不到什么能够让你放了他。我只能......这样求你了。”
司临渊清楚,俟未期还是念着和俟河清之间的情谊的,他是不忍心杀自己的弟弟的,只是因为谢煜要杀他,谢煜要杀了俟河清。
谢煜性格乖张,令人琢磨不定,司临渊想不出其他的办法让他放过司临渊。
他一首都清楚,谢煜想杀俟河清的理由,无非就是自己,那他能用的,也只有自己这一条命。
用他的命,逼他放了俟河清。
唇角的血又多了几分,司临渊朝谢煜一笑,对他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若有……来世,我会记得你的。”
说完,他的目光看向那个己经呆若木鸡的人,温声开口:
“陛下,臣有话对你说。”
俟河清的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他依旧瞪着眼,傻傻的看着替自己喝了那杯毒酒的人。
司临渊,他是疯了吗,替他喝毒酒,用命求别人放过他?
他脑袋抽了还是犯了蠢,俟河清与他对峙相杀十年之久,自认为与他之间只剩仇恨与枉然,可现在这人居然用自己的命求谢煜放过他。
放过什么,俟河清不需要任何人放过。
他不在乎自己的这一条命,他能够坦然痛快的赴死。
但司临渊居然在乎,司临渊居然不愿。
俟河清觉得疯的不是自己,而是司临渊。
司临渊己经觉得喘不过气了,浓稠的血液堵住了他的咽喉,他顾不及俟河清有没有反应过来,只能死死抓住自己的衣袖,努力将对俟河清说的话在顺畅一些:
“在臣眼里……陛下一首都是……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陛下,臣......心悦....你。”
“你”字尾音还没有散去,司临渊苍白的身子就颓然地倒在了轮椅上。
他合上了那双比旁人都深墨的眼睛。
“司临渊!”
奇怪的,第一个嘶吼出声的居然会是一首都恨他入骨的俟河清。
他拽着司临渊的衣领,双眼腥红:“谁他娘的让你死了!谁准你死了!”
“你说清楚,你心悦老子是什么意思!你说啊!”
“司临渊,你给老子醒醒!快点!”
“你以为死了老子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俟河清一声一声的冲他吼道,连带着着眼尾都有几分水色,他如同一只挣扎的兽类,又凶又狠,又有几分可怜。
“你为了权势陷害我挚友!你为了权势欺辱我兄长!你为了权势帮助他人囚禁我的父皇母后!你凭什么.....就这么.....轻巧的死了。”
可惜最后,轮椅上的青年始终没有张开眼。
河清跌坐在地上,一同跌落的还有几滴不甚重要的泪,溅在空落落的地面上。
他喃喃自语,带着几分迷茫:
“也对,也的确不能把你怎么样。”
“你都死了,朕还能怎么样你。”
谢煜沉默许久,听见俟河清一声又一声的质问怒吼,忽的死死地攥住俟河清的衣领,瞪着他道:
“他什么时候害你好友,兄长,父母!他舍得吗!权势....哈哈,权势是什么,他要是想要权势,跟我回南楚,想要什么样的权势没有!要不是.....要不是.......”
谢煜胸口起伏,怒气冲冲的开口:
“当初大漠匈奴来犯,他就替你挡了一箭,离胸口只剩下两寸。可你记得什么,你就记得他要动你的兵权拿你的帅印,我倒是想问问你,若他不这样做,叶氏与俟未期怎么会对你虚以委蛇多年,让你安稳多年!”
“你的亲友,父母,与他有何干系。没有他从中周旋,你的父母只怕死的更早,没有他的帮助,你能攻入上京为自己的父母报仇吗!你能安稳坐上这个皇位吗!”
“俟河清,你当真是令人感到失望至极!”
谢煜谑笑着,眉目悲痛又气愤,恨不能将眼前的帝王亲手杀害。
可他不能。
即便俟河清穷途末路,即便他能轻易将俟河清弄死,他也不能。
司临渊,用命去求他,放过俟河清。
俟河清慌乱的去摸司临渊苍白的脸,泪水砸大片大片的砸到了他的衣襟上。
他的声音低沉呜咽,质问着那个再也睁不开眼的人。
“司临渊,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告诉我啊。”
“你亲口告诉我啊,司临渊......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没有害过我,从来没有害我。”
“司临渊,你醒醒好不好......我不想你死的,我原谅你了,我,我不恨你了。”
飞雪肃肃,漂泊入殿,万古的山河似乎也随着帝王一声又一声的质问而悲怆起来,整个天地沉默而寡淡,听不见任何声音。
只能听见,帝王说话声越来越小,甚至都凑不成句子,呜咽声却越发的大了起来。
断断续续,细细落落。
时至今日,俟河清才明白。
他后悔了,对司临渊做过的所有事情,他都后悔了。
可那又怎么样,他再怎么悔恨,那个他恨的,他爱的,他在乎的,那个人,己经不在了。
司临渊用自己的命去求别人,放过他。
忽然,俟河清睁着了猩红的眼,伸手将司临渊瘦削苍白的身子抱起,在谢煜他们的注视之下,缓缓走出了金銮大殿。
谢煜想要阻止,俟未期拉住他:
“让他们走吧,你答应他的。”
殿外的大雪己经积了厚厚的一层,天与云与风与景,上下一白。
茫茫的雪白之中,一道人影茕茕孑立,散在大地上。
雪花落在他们身上,脸上,如墨的青丝上,瞬间染白。
俟河清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抱着司临渊尸身要去哪里,只是凭着感觉,胡乱的走着。
从白天到黑夜,又从黑夜到白天,这场雪下了很久。
他们两个,满身雪白。
俟河清倒下的时候,忽然想起来,在这样大的风雪之中,他似乎见过一个小孩。
记忆中小孩的脸与司临渊的脸逐渐重合,俟河清记忆渐渐模糊起来。
他漫无目的的走着,走着,不知道要去哪里。
风雪纷飞了一路。
这两人满身霜雪,好似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