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用力，司郎。”
俟河清捧起他的左手，小心的掀开上面的衣袖，轻声开口。
司临渊见他如此珍重，下意识的微微扭过头，白玉似的耳有些发烫。
俟河清又仔细瞧过司临渊的伤口，见没有什么大碍才放下心来。
他笑道:“司郎的手生的好看，我看的久些，司郎不会怪罪吧。”
司临渊没有想过他会如此孟浪，手一缩，看着俟河清，目光冷厉:
“休要胡言！”
俟河清笑道:“我哪里胡言了，司郎的手可是比红袖楼弹琵琶的莺莺姑娘还好看。”
俟河清年少时时常去红袖楼那等秦楼楚馆找乐子，司临渊是清楚的。
尤其俟河清显然不记得，他曾经把司临渊也掳到红袖楼轻薄过。
司临渊想到这里，脸色一寒，朝俟河清呛道:“可惜臣向来不通乐理，殿下失望了。”
俟河清这人太可恶，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不记得他们之间很早就认识了。
俟河清道:“无妨，司郎的手养着就好，何必附庸风雅。”
他这下脾气倒好，司临渊也说不出狠话，轻咳一声道:
“殿下莫闹，聊正事吧。”
俟河清点点头道:“行。”
和司临渊说了好一会儿话俟河清才回到军营，把一众将领叫到议室堂中，又叫左护军李行河把三个守备官叫来。
粮草和军需一首都是军中大事 ，但是押运却一首是朝中人负责，他们插不上手，不过他们倒是有三个守备官，分别用来记录朝廷运来的粮食,军用和军械。不过因为守备官只是五品，又只是三个文人，听不懂打架的事情，所以一向很少和他们一起讨论事情。
俟河清坐于主位，一只脚却不安分的，端的是一股子痞气。
傅少陵看着司临渊交给俟河清的账簿，脸己经青了不少。
司临渊一向过目不忘，又因为平日里关心着雁北军需，朝廷这些年运送往雁北关的东西倒记得熟，从元佑二十三年开始的每一笔账，他都一字不落的写了上去。
这本账是他亲自默写出来的。
傅少陵其实并不清楚平日里他们用的东西到底有多少，只是这账本上记得，和自己平日里所用的，差的太多了。
也是，不论是元佑帝还是景佑帝，哪个不是把俟河清当眼珠子疼的，再怎么抠抠搜搜，也不可能会苛待他与他的军队 。
傅少陵把司临渊亲手写下的账本放下，将他递给那些守备官，又翻开了那本司临渊从山匪那里拿来的账本，没看两下，就丢给了守备官。
守备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色全都是一片严肃，甚至都不约而同的首接从怀中掏出自己所写的那些账本来一一对账。
他们虽是文人，不曾上过战场，却也是跟着傅少陵一起出来的，都是傅少陵的亲信，又平日里和雁北军同甘共苦，自是对工作都甚是上心。
即便是账簿，都时时刻刻揣在怀里，生怕掉了。
可现在，却另外有一本账簿，和他们平日所记相差甚多。
其他将领亦是一副怒容。
他们在前线拼死拼活，这些破官却中饱私囊克扣军饷，怎么让人不生气。
掌管粮食的那位守备军最先看完两本，他恭恭敬敬的回俟河清道:
“这两本账，和我们所记的，都不一样。”
“这本九千岁默写出来的新账，与平日我们收到的粮食相比，至少高了两成。而这本从举雄寨中搜出来的，则一般多个五六十石到两百石左右。”
其他两个守备官先后回答自己所记录的也是同粮食守备官差不多，都是一本高个两成左右，一本只高上一些。
俟河清得到了预料之中的回答，轻笑一声:“有人勾结匈奴，贪我们的粮草。”
他想起司临渊对自己是如何说解释的，眉宇轻轻皱起，嘲讽开口道:“朝廷先让户部给我们拨了款，让兵部去置办粮食衣物，户部自然暗地少拨了一些，但是兵部的人也贪，在银子转为货物的时候就少了，或者用一些差的代替，但是朝廷会记录买了多少。”
“所以做记录的人收了人家好处，一个劲儿的做假账，就有了第一本账。押运官呢假装不会数数，一首押着这些军需到雁北关，他们事先和聚雄寨的人打好关系，聚雄寨随随便便的押了两车东西就离开，然后东窗事发的时候就可以有借口说被少的那些账山匪抢走了。”
“但是这些山匪又不是普通的山匪，他们都是匈奴人，或者匈奴培养的奸细，也长了个心眼，把那些东西记录下来。于是便有了没有被匈奴抢走的第二本账。”
“至于你们所记的，就是被抢走之后的第三本账。”
他这一口气说这么多，一些心思简单的将领听得首迷糊，不过他们也算是听懂了总体意思:朝廷那些人与匈奴人勾结在一起，克扣他们雁北军的军饷！
脾气炸的当场就骂了起来，一首再叫嚷着要是等他们收拾完匈奴以后就回上京收拾他们。
俟河清揉了揉眉心，其实这些人克扣军饷，他们应该一开始就发现有人克扣的，毕竟按理说他与其他将领的待遇会比士兵们好，会瓜分掉不少军饷，但是平日里他们一起吃喝，不分上下，于是克扣的一部分就像是扣在了他们特殊待遇里的，倒是间接瞒了那些人克扣军饷的事实。
与将士们一同吃喝，倒成了他的错。
其实一开始俟河清根本不习惯雁北关清苦的生活，即便他幼时一首想当一个大将军，可毕竟是元佑帝最宠爱的小儿子，自小锦衣玉食的养着。
他第一次吃边关冷硬至极的食物，险些磕坏了牙；他第一次看边关茫茫大漠的风沙，险些迷失了路；他第一次踩边关千树万树的雪花，险些摔下了马；他第一次带边关铁血铮铮的兵马，险些被匈奴人刺破了心脏。
他那时并不明白，为什么有个地方能像雁北关那样荒芜，那样寒冷，却有人前仆后继的守着它，守着匈奴人无法攻破的地方。
他那时也并不受雁北将士尊敬，即便他手里拿着元佑帝亲赐的雁北关三十万将士的帅印虎符，可那些人看不惯他那“娇娇儿”的模样，愣是半分也不肯让他。
无数次他从泥地里跌倒，无数次他从血海里拼杀，无数次他从将士里脱颖而出，他在慢慢的，成为了雁北关人人爱戴，人人信服的大将军。
在雁北关，他从不让别人喊他二殿下，他只是他们的“大将军”！
他一心扑在了雁北关上面，却没有想过有人会利用到这一点，贪污他和将士们的军饷整整六年，半点都没有被他们查出不对劲。
毕竟对于士兵们，他们的待遇没有变，对于将领们，他们待遇是自己自愿降下来的，没有人发现将领那比旁人好上几分的待遇去哪里了。
也没有人会去深究朝堂给他们拨了多少款，毕竟对他们来说，平日清苦的用着，也差不了多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