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盒锈蚀的铰链发出牙酸的吱呀声，莫无伤对着台灯举起那张发脆的传真纸。1998年7月的油墨印痕里，藏着师傅用红笔圈出的坐标——东经121.47°，北纬31.23°，正是星海科技现址所在的经纬度。
程野的指节叩在钢化玻璃上："老厂区拆迁时，你师傅是监理。"他指着传真末尾的签名栏，当年龙飞凤舞的"张卫国"三个字，如今被拆迁补偿款的银行流水洇成了血红色。
苏瑾突然踢开满地泡面桶，笔记本怼到两人中间："查到了！"她调出的卫星地图上，星海大厦地下车库的承重柱分布，与二十年前老厂房的锅炉基座完全重合。
莫无伤摸到铁盒夹层的凸起，镊子尖挑出枚铜钥匙。匙柄刻着"沪工银保险箱0927"，正是师傅退休前任职的那家倒闭银行。钥匙齿痕里卡着暗红碎屑，像是干涸的血渍。
次晨暴雨，三人站在废弃银行金库前。程野的液压剪崩断第三根锁链时，莫无伤嗅到了熟悉的防锈油味——和师傅工具箱里的气味一模一样。0927号保险箱弹开的瞬间，陈年账本的气味扑面而来。
泛黄的施工图纸上，用红蓝铅笔标注着违规改建的痕迹。莫无伤的手指在星海大厦B2平面图上颤抖——林深引以为傲的云计算中心，竟建在当年违规填埋的化工废料池上方。
"环保局最近在查土壤污染。"苏瑾嚼着新拆的棒棒糖，"上周有工人晕倒在车库。"
程野翻出包在油纸袋里的检测报告，1999年的铅含量数据触目惊心。他忽然扯开衬衫，露出肋下的疤痕："当年我卧底黑心工厂，见过同样超标的废水。"
莫无伤站在星海大厦对面的便利店，隔着雨幕数地下车库的排风机。第三台风机叶片转动节奏异常——和图纸上标记的填埋点完全吻合。他摸出手机，通讯录停在"环境监察李科"的名字上，这是上个月养老院项目结识的负责人。
举报电话拨通前，林深的奔驰突然冲出地库。副驾上的叶蓁正在整理领口，后座隐约可见几个印着辐射标志的铅封箱。莫无伤按下快门时，想起师傅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打蛇要打七寸。"
三天后的深夜，程野带来半瓶茅台。酒液在一次性纸杯里晃荡，映着苏瑾刚破解的监控画面——环保局的车队正堵在星海大厦入口，穿防护服的工作人员架起了γ射线检测仪。
"林深把样品藏在员工更衣柜。"程野调出热成像图，"但他忘了，更衣室下面是当年的排污管。"
莫无伤翻开师傅的施工日志，1999年3月15日的记录页有撕毁痕迹。紫外灯扫过纸面，显出铅笔拓写的残篇："夜运三十桶废料，林氏集团来人..."
手机突然震动，陌生号码发来短信："明早十点，临江茶楼。"附件是张模糊的照片：师傅的工牌浸泡在污水里。
次日秋阳正好，莫无伤独自赴约。二楼包厢的碧螺春己经凉透，穿唐装的老者转动着檀木手串："张工出事前，给我寄过这个。"推过来的信封里，是林深父亲当年签字的运货单。
窗外传来货轮汽笛声，老者指间的沉香灰簌簌落下："九九年那批化工废料，要了张工半条命。"他撩起裤管，义肢接口处疤痕狰狞，"我是当年开槽机的操作员。"
莫无伤摸到运货单背面的血迹，突然明白师傅晚年为何总在雨天骨痛。茶楼下的黄浦江卷着漩涡，二十年前的罪恶正在水底发酵。
当晚的紧急会议上，程野带来个戴鸭舌帽的年轻人："这是环保局举报人保护计划的阿杰，他父亲是当年受害工人。"年轻人颤抖着掏出病历本，尘肺病的X光片像团阴云压在会议桌上。
苏瑾突然敲响键盘："拿到排污管结构图了！"投影仪在墙面投出幽灵般的管网，红色光点标注着十二处采样点，"最关键的3号点，在星海董事局会议室正下方。"
行动定在凌晨三点。程野钻进地下管网的背影让莫无伤想起缅甸雨林里的侦察兵，只不过这次要对付的不是毒枭，是比罂粟更毒的商业阴谋。
当采样瓶灌满黑色粘稠物时，莫无伤在窨井口闻到了熟悉的刺鼻味——和师傅临终时病房里的消毒水味惊人相似。阿杰突然指着管壁某处："看！"手电筒光束里，1999年的施工铭牌正在锈迹中沉默。
检测报告出炉那日，星海科技股价开盘跌停。莫无伤站在证监会信访窗口，看着师傅的施工日志被编入证据链。林深被带走调查时，腕表磕在车门上的脆响，像极了当年他摔碎莫无伤设计的样机时的声响。
养老院突然打来电话时，莫无伤正在整理诉讼材料。赵大爷中气十足的声音炸响话筒："小莫啊，咱们的投诉有结果了！"背景音里是民政局的整改通知书送达声。
傍晚去仓库清点设备，发现苏瑾在每台样机里塞了张金属铭牌，刻着"张卫国技术遗产"。程野蹲在货箱旁保养他那支录音笔，突然说了句："老头子的工具箱，还锁在老厂区门卫室。"
月光照亮仓库斑驳的墙皮时，莫无伤想起二十年前那个午后。师傅握着他们的手在图纸上画线，林深还只是个抱怨实习补贴太少的大学生。如今图纸上的红线终于缠住了该缠的人，只是代价太过沉重。
锁上铁盒时，有片枯叶从箱盖夹缝飘落。莫无伤对着灯光细看，叶脉间竟藏着师傅用针尖刺出的字迹："护好良心，技术不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