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油墨味钻进鼻腔时，莫无伤正蹲在印刷厂仓库清点宣传册。泛黄的纸页上"老年智能助手"字样被重新调大了字号，配图是他亲手画的物理按键设计图——二十年前被林深嘲笑为"诺基亚棺材"的方案。
"莫总，工商又来人了。"新招的行政姑娘攥着门禁卡发抖，"说要查知识产权。"
程野从堆料箱后转出来，工装裤上沾着油墨，手里却拎着个雕花木盒："让他们查这个。"掀开的盒盖里躺着十年前的获奖证书，烫金标题刺痛视网膜：《基于触觉反馈的适老化交互系统》——设计者签章处并列着莫无伤和林深的名字。
执法人员的皮鞋声在库房外响起时，莫无伤摸到了证书背面的刻痕。那是当年林深用瑞士军刀划下的分界线，说"师兄的怀旧病该治治了"。如今这道裂痕正在法律意义上切割专利权的归属。
"原创认证需要补充材料。"带队科长用指甲刮着证书镀金层，"比如原始设计手稿。"
苏瑾突然从通风管探出头，马尾辫梢还挂着蜘蛛网："手稿在浦东档案馆火灾里烧光了，但..."她亮出手机里刚解密的云端备份，"市科创委服务器存着当年项目验收的扫描件。"
莫无伤接过手机的手有些发抖。照片里泛黄的图纸上，他看见自己用红笔标注的盲文触点设计，旁边是林深龙飞凤舞的批注："华而不实，建议改用语音交互。"日期定格在2014年6月17日——正是智脑项目启动前夜。
执法车卷着落叶离开时，程野突然拽住莫无伤的胳膊："老仓库的监控探头，角度和上周不一样。"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生锈的支架上有新鲜摩擦痕迹。
当夜暴雨倾盆，三人蹲守在三楼配电室。凌晨两点十七分，黑影顺着排水管摸进库房。程野按下电闸瞬间，莫无伤看清了来者胸前的工牌——正是星海科技知识产权部的李经理。
"林总让我来取回忆。"李经理握着手电筒的手很稳，"当年你坚持要把专利无偿开放，害他少赚九个亿。"光束扫过堆叠的样机包装箱，停在某箱侧面的物流单上。
苏瑾突然从货架后闪出，平板电脑怼到对方面前："你儿子在墨尔本念书的汇款记录，走的是星海在新加坡的壳公司。"屏幕荧光里，李经理的镇定终于裂开缝隙。
程野的战术笔顶住他后腰时，印刷机突然轰隆启动。莫无伤回头看见林深站在总控台前，指尖捏着那张泛黄的专利证书："师兄知道现在养老院采购回扣几个点吗？"他忽然撕碎证书抛向半空，"你守着的不过是个过时的乌托邦。"
碎纸飘落在未封箱的产品上，莫无伤按住程野拔枪的手。十二台监控探头红光闪烁，他知道此刻至少有五台执法记录仪对着这里。林深太懂怎么在合法范围内制造伤害——就像当年用商业间谍逼走他们共同的师父。
"下周养老产业博览会。"林深弹了弹西装上不存在的灰尘，"我给你留了最偏的展位。"他故意踩过散落的宣传册，鞋印正好盖住"语音助手窃听丑闻"的媒体报道截图。
布展那天，莫无伤在冷清的9号馆擦着样机。相邻展位的智能床垫厂商正在撤展，负责人凑过来递烟："星海放话谁敢跟你合作就断供芯片。"烟灰飘进展台，落在苏瑾连夜缝制的绒布台布上。
程野突然搬进来两箱资料，封箱带上印着"市民政局档案室"。"全市养老院过去五年投诉记录，"他踹开纸箱，"七成和星海的语音助手有关。"
莫无伤翻阅着厚厚的事故报告：王奶奶因为方言识别错误误服双倍药量，李爷爷的临终遗言被误传成购物清单...油墨在指腹晕开，他想起师傅退休前说的："咱们这行最该防的不是黑客，是傲慢。"
闭展前最后半小时，苏瑾突然把展台接线插进主论坛首播端口。当莫无伤演示物理按键的盲文功能时，背后大屏幕突然切换成养老院暗访视频——卧床老人对着星海设备喊"要止痛药"，人工智能却在推荐保健品。
保安冲进来拔线时，程野用身体挡住配电箱。混乱中有个白发老人挤到展台前，颤抖的手指着样机按键："这个...这个和我老伴当年用的收音机好像..."
次日清晨，莫无伤在仓库发现三台样机被泼了红漆。调监控发现是附近混混作案，但苏瑾追踪到转账IP来自星海子公司。他蹲在地上擦油漆时，接到养老院院长电话："我们想试用三十台，不过..."背景音里有重物拖拽声，"星海上午刚撤走了捐赠的体检设备。"
发货那天下着小雨，程野开着小货车绕了三圈才甩掉跟踪。莫无伤在后座清点设备，发现苏瑾在每台机器里塞了手写说明书。当货车驶入郊区石子路时，反光镜里突然出现辆黑色奔驰。
"抓紧！"程野猛打方向盘拐进窄巷。车尾擦着砖墙刮出火星，后视镜里林深的助理正举着手机拍摄。莫无伤抱紧怀中的样机，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午后——他和林深也是这样挤在货车里，给乡镇诊所送第一批智能血压仪。
养老院铁门打开的瞬间，三十位老人自发排成两列。穿藏蓝棉袄的赵大爷摸到凸起的按键，混浊的眼球突然发亮："这不跟当年大哥大似的！"笑声中，莫无伤瞥见围墙外一闪而过的镜头闪光。
当晚，热搜榜上#老年手机复刻版#词条悄然攀升。星海雇的水军刷着"开倒车"的嘲讽，评论区却不断冒出真实用户留言："我妈终于学会视频通话了"。莫无伤刷着手机，发现苏瑾注册了个叫"按键故事"的账号，上传的全是老人使用样机的笑脸。
凌晨三点，程野踹开办公室的门："供应商反水了，说星海要断他们原材料。"他甩在桌上的违约函里夹着张照片——林深正在某高端论坛演讲，背后PPT写着"淘汰落后产能"。
莫无伤走到窗前，远处星海大厦的霓虹像把悬在头顶的剑。他摸出钥匙打开最底层抽屉，取出师父临终前寄来的铁盒。盒盖里侧贴着泛黄的便签："技术该有人的温度"——字迹被岁月晕染得模糊不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