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叔牙在车里,也躺下了。头冲着静姝的腿,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想了想说道:
“这鲁国,分为两派,公卿和客卿。”
“公卿打着尊周礼,长期把持土地和军队,不让其他客卿家族插手半分。这是政局的大关节。”
“客卿家族多半和我们鲍家一样,要么有一技之长,要么是外国公主的家臣,陪嫁到鲁国,长久的居住联姻形成的新鲁国人”
“那么你们鲍家在齐国也是如此吗?”
“是啊,我们家在齐国也是客卿,只不过齐国比鲁国强,会分土地给客卿家族,而鲁国是周公之后,最重周礼,坚决不给土地。”
静姝想起晴妘娘娘和楚国的谈判,也是想要汉水土地。
她只能在不怎么尊周礼的国家寻找合适的土地,其他的如汉东诸姬,中原诸姬,都不能考虑。
晴妘娘娘也是没有办法,只能和楚武王这个老虎周旋。
这周礼,能保鲁君登位,也能困住鲁国政局。
鲍叔牙接着说:
“客卿盘踞鲁国多年的,没有武力和土地成为待宰羔羊,不得不想办法突出重围,最有力手段的就是嫁女儿。
把女儿嫁进公族,甚至嫁进后宫,来为自己争夺家族利益。”
“近几十年,盐业,冶炼,桑麻,漆器,玉石等财富暴涨,客卿家族实力与日俱增,他们长期的不满就有了倚仗,开始不断挑衅公族,于是矛盾就起来了。”
“这内政还连着外交,于是鲁国就乱了起来。”
静姝又想起当初在玄门山,因为查内鬼,邹伍叔是嫌疑人,她和殷仲还有一次对话。
不能因为技术改进财富增加,挑战了旧秩序,就把过错算到匠人身上。
她当时还责怪殷仲,认为他管的不好才造成船监走私。
却原来一语成谶。
静姝问鲍叔牙:
“鲁桓公不管吗?”
“他想管啊,他也想学齐国,分出土地和军队给客卿家族,又能招揽人才,又能增加鲁国税收。”
“可是,他旁边还有一位羽父摄政呢,公族之首,掌握重兵。”
静姝感叹艰难。
这件事她听喜沫说过,羽父想谋反自立,想压制鲁国太夫人的宋派势力,于是力主要鲁桓公娶齐国公主,提前十几年就结成齐鲁联盟。
他想要齐国的军力为自己的谋反保驾护航。
鲁国太夫人气的恨不能撕了羽父,说他背信弃义,出尔反尔,摄政叔父都给他了,为什么还要贪心不足?
只是结果,宋国公主的确没嫁到鲁国,但是齐国公主喜沫刚到鲁国就检举揭发了羽父谋反。
这才造成鲁国各派势力都讨厌这位齐国长公主。
不过,也让鲁国国君深信自己的妻子,彼此相依为命,互敬互爱。
也算是患难见真情,佳偶天成了。
真是造化弄人,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鲍叔牙深情的对静姝说:
“这诸侯公卿婚配,都是深刻的算计,难有几个是真心的,不如找个门当户对的,彼此还有几分真情在”
言外之意,静姝这郡主身份不是什么好事,不如嫁进鲍家,自己是个很不错的人选。
突然车窗外传来管仲那不阴不阳的声音:
“阁下说的很是,这家族联姻的确算计太多,贵族之间少有真情”
一句话,不仅打断了鲍叔牙的表白,顺便把鲍家这种客卿家族的婚配也捎上,一杆子打死一船人。
鲍叔牙气的起身出了马车,跳到管仲面前,蔫坏蔫坏的对着管仲行了一个家礼。
“兄长说的是,真情难得”
管仲首冷笑,看来传静姝是他妹妹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有了。
讨人厌的家伙。
静姝听出来这话里话外有点火药味,敲了敲车门。
“范丙,去把绳儿妙儿他们叫来与我同乘。”然后把车门车窗都关上了。
讨人厌的家伙们。
两天后,齐国特使的车队到达了施家。
施家己经正在停灵,哭丧。
施父的尸身从曲阜运来后,设了灵堂,整个鲁国贵族都来吊唁,尤其是鲁国公族各家,围着施昆来回转。
施昆,这是施家新掌门,施父的嫡长子,母亲是卫女。
公子纠打头走在前边,送了吊唁的丧礼,系了麻布,就在灵堂前跪首行礼。
施昆在旁边还礼,干嚎了两声以示悲痛。
“施公一生运筹帷幄,执掌鲁国外交,殚精竭虑,才让鲁国能在诸侯间安全无虞,实乃吾辈楷模”
公子纠作为齐国特使,也是外交中人,他沉痛惋惜的抓着施昆的手,猫着腰,一副站不起来的疲惫感。泪水在眼眶里打了几个转,然后轻轻的流出来。
就是那么的恰到好处,多一点就是治丧主家,少一分就是不够深情。仿佛经过精密的计算。
静姝在旁边看着,胃里稍微,真的就是稍微有点翻腾。心说,初见长公主时,她也这样。
这假哭是姜家家传吧。
施昆被抓着手,也是强忍不适,很想挣脱,给这个齐国特使,须家外子一个嘴巴子。
还好意思过来吊唁,老爷子的死他们须家也有嫌疑。
现在过来假惺惺了,要不是外人在场,他一定立刻抓了他们,看看那个乳臭未干的国君能把他怎么样?!!
管仲仔细的观察施昆表情,竟然捕捉到浓浓的杀意。
为了这份杀意,管仲决定今晚就住施家。
他要搞清楚,这杀意从何而来?这件事怎么和公子纠扯上关系的。
管仲上前行礼,郑重的说
“我们获悉贵家有丧事,特意绕道过来吊唁,公子心心念念要来,要来瞻仰先辈风采,送他最后一程,才是我辈责任。”
公子纠正哭到动情处,一听还要送葬,噎的眼泪差点就收回去了。
开什么玩笑,难道要住在施家?万一施家半夜派刺客杀自己怎么办?
他可是须家外子,公族眼中钉手中刺的须家,外子啊
公子纠挤眉弄眼的向管仲传递消息,表达了自己的不同意。
管仲视而不见,执意要住施家。
施昆听了,垂眸,嘴角噙笑。
“齐使贵胄,能送家父一程是我施家之荣,公子驾到,蓬荜生辉。
来人,给齐使一行,安排房间。”
公子纠脸都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