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惧他,畏他。
她也曾厌他,骂过他。
突然有一日,这个女人以让人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他的局里,打破了他一切计划。
他很难不怀疑,江十三是故意的。
顾琰之透过铜镜,再次看向沉影:“沈铮流是不是去了江府?”
“主子,你怎么知道?你猜的太对了,属下正想跟你禀报此事。”
顾琰之转身,双手落在腰间宽带,轻轻调整了一番。
“皇帝要找副本,沈家是他唯一放心调用的人。”毕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让沈铮流入江府,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只是……”
他话音断开,薄唇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微微抬颚。
“江老夫人和季如月已经知道江姝意背部的伤,这二位长辈不会轻轻放过此事。”
“冯叔,帮帮她们,尽早找到虐打他们孙女,女儿的真凶,好让两位长辈早日看清沈铮流的面目。”
顺水推舟的人情,谁不会呢。
何况对他又没坏处。
……
顾琰之走到书案前,拿起一卷册子。
这是从赌庄送来的,有关于季如月过往的经历。
皇帝只知季氏是一个后宅妇,只会掌管一府中馈,却不知季如月还有真本事在。
皇帝眼搓了。
他把册子丢入碳火盆里:“沉影。”
“属下在。”
“拖一拖暗夜司卫的脚步,往蜀州儒阳王府送信,告诉他们,做好被抄家灭门的准备。”
能不能挣脱皇命,那就要看看儒阳王府的本事了。
希望不要让他失望。
……
沉影和冯管事一起走出院子。
顾琰之披上了披风,走出临风轩。
黑风卫来报:“大人,棺材已备好。”
“好,速去义庄把镇远侯的尸身抬回,今夜便要将灵堂布置好,必要保证丧礼万无一失,挑不出一丝错处,若出乱子,必拿你们是问。”
此事作不得乱,因为镇远侯……也曾与他有恩。
江家后院够大。
特意设计建造,足够摆放三十二具棺材。
抄家时死去的人不少,也都一并抬入江府,一起办丧。
……
今夜的风有些寒凉。
顾琰之上了马车,靠在软榻上,盯着被封死的窗。
封窗好,封窗暖和。
这时,一名女医从府内匆匆走出:“大人,准备好了。”
“嗯。”
相府的马车前往江家。
而此时的江家,也慢慢步入正轨。
下人们张罗办丧事宜,各院主子在现场指挥。
井井有序,不敢出半点乱子。
以往内部争权、争吃、争穿的女人们,此刻齐心治家。
只为了给死去的江氏男儿一个体面的丧礼,让他们安心上路。
养心堂又是另一番天地。
以往在江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都被使出院外。
将院子每一个出入口,严防死守。
无人知道养心堂内发生了何事。
……
屋内传来了江老夫人撕心裂肺地哭声。
她抬手指着跪在她面前的沈铮流,眸底怒火滔天,却久久……泣不成声。
好久好久。
江老夫人才渐渐平复一点情绪。
她擦去眼泪,攥紧手帕,质问沈铮流:“意儿背上的伤,是你所为?”
沈铮流双眸赤红,没有否认的点点头。
“意儿她……”
他组织了好久的言语,此刻却怎么都说不顺畅。
沈铮流垂眸落泪,心如刀绞地说:“意儿她不听我们的话。”
“意儿她说……”
【江家在时,江家是我家,江家被抄家后,我身为江家女,怎敢对江氏满门冤屈无动于衷,享受着皇上的皇恩浩荡,与你风光大嫁,却看他们断头而死。】
【沈铮流,我们解除婚约。】
“祖母,她说要跟我解除婚约,陪你们一起上断头台,我怎么劝都劝不住,我告诉她我会陪她,她不是自已一人。”
“可她不听劝,她不听劝,叫我拿她怎么办,我该拿她怎么办?”
“我母亲说,不能让她出去闹,闹到圣上面前,到时我沈家想保都保不住她。”
“我脑子一片空白,我当时就在想,三鞭打在她身上,总好过上断头台,所以我伤了她,我该死,我没有照顾好意儿。”
“啪。”
“啪。”
“啪。”
……
巴掌一下又一下落在他自已的脸上。
可是江老夫人不吃他这一套。
她拿起面前的茶杯,砸落在地上,怒喝:“你少拿这些话来糊弄我。”
江老夫人从椅子站起身,指着沈铮流,大步往前迈了两步。
面容盛怒:“江家要查的事,不会查不到,以前是信任沈家,才放心的把意儿托付给你们。”
“如今想想,意儿入了虎狼之窝,江家众人中了你们的奸计。”
“沈氏所有姑娘无需裹小脚,你的祖母却偷偷瞒着我们,硬生生的折断她的脚底骨,说什么世家的规矩。”
“若不是她祖父下令,拆了她脚下的东西,你们家老太太是想废掉我意儿那双腿,好让她再也跑不出你们沈家这座笼子?”
沈铮流摇头,否认此事:“不是的,不是,我们没有这样的心思,祖母,你听我解释……”
他跪着走到江老夫人面前,伸手抓住了江老夫人的衣袖。
江老夫人猛地抽回自已的袖子,推开沈铮流:“不要再叫我祖母。”
沈铮流摔坐在地上,拼命的解释。
江老夫人愤怒低吼,拒绝沈铮流一切狡辩:“你们沈家在背地里干的那些勾当,我一一知晓,你不必再继续同我辩解,沈家人的话我以后都不会再信,请你立刻离开江家,我不想看见你,大丧之后,我会带着意儿上门与你和离,沈江两府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不……”
“不……”
沈铮流彻底慌了。
他爬回到江老夫人脚下:“你可以打我,祖母,你打我几鞭都行,就是不要把意儿从我身边带走。”
“祖母,我和她青梅竹马,我的人生,一切都与意儿息息相关。”
“我沈铮流的妻只有意儿。”
江老夫人听到这话,又想起沈府里养着的另一个替身新娘,懊悔落泪。
她怎么会把好好的姑娘,送给别人教养。
江家需要吗?
江家根本不需要。
江家有江家的门风。
江家的女娘也可以习武上战场,建功立业。
刻在烈士碑上,光宗耀祖。
她若不想过战场生活,还可以从医、从商,做闺阁女子也好。
江家的女娘可以选择自已喜欢的方式生活。
可她的意儿没得选择,只能按照沈家的要求活着。
甚至……
连意儿身边的婢子,都是沈家人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
江老夫人从沈铮流手里,一点点抽回自已的衣裙。
声音冰冷地说:“你的妻子还在你的沈府,她叫乔莲。”
“意儿只是你的棋子。”
袖子从沈铮流手心滑走。
江老夫人转身入内堂。
大厅的门被人推开。
江鎏拿着鞭子冲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