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俩吃饱喝足,张春妮把碗筷一推,问刘长生:“根儿,今天有空没?”
“有空,干娘您说,啥事儿?”刘长生嘴里还嚼着最后一口饭,含糊不清地答道。
“前段时间租子都收上来了,赋税也托俺大伯(张太爷)家大堂哥给帮忙处理好了,你把今年的帐给拢一拢。本想让虎子算的,那小崽子着急回县城就没给算,我一妇道人家,识俩字就到头了,帐是真算不来。”
“嗨,这事儿您还跟我客气啥,一会儿我就给您算明白。”刘长生咽下嘴里的饭,痛快地答应下来。
张春妮麻利地收拾完桌子,从里屋的柜子里翻出账本、算盘和笔墨纸砚,自已坐到炕沿上,一边纳着鞋底,一边看着刘长生拨弄算盘。
刘长生坐在桌子前,噼里啪啦地拨着算盘珠子,也就几十亩地,不一会儿就合计完了。他又把账本往前翻了翻,看了看去年的账目,眉头皱了起来:“干娘,今年这收成咋比去年少了这么多?少了两成多,将近三成了!”
张春妮叹了口气:“今年这天时不好,夏天连着大半个月阴天下雨,地势低洼的地块,有的庄稼都让水泡了。入了秋,又一滴雨没下,旱得地都裂了缝儿,有这收成就不错了。听说隔壁县里都有地方绝收了,颗粒无收,整个地方都出去要饭去了。”
刘长生听了,心里也沉甸甸的。他抬头望了望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说:“看这天象,今年冬天雨雪也多不了,明年春天还不知道旱成啥样呢。”
“嗨,过一天算一天呗,这老天爷的事儿,谁能管得了?”张春妮倒是看得开,手里的针线活儿也没停,“咱家还有些余粮,紧紧巴巴的,总能熬过去。”
刘长生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算完账,刘长生又帮干娘劈了些柴,把水缸灌满。等在干娘家吃完晚饭回家时,夕阳已经半沉在山头。
刚要推开院门,只见王本富赶着马车停在门口。那驾车的马正不耐烦地甩着尾巴,鼻子里喷着粗气。
“本富大哥这是刚出外差回来啊?”刘长生笑着问道。
王本富抹了把额头的尘土,“可不是嘛,帮张家往县城送趟货。”他顿了顿,“对了,在县城碰见虎子了,他让我给你捎个信,说这两天得空了让你去趟县城找他。”
刘长生眼睛一亮,“成,明儿就去。”他又问,“王婆婆怎么样了?”
王本富脸上笑开了花,“俺娘好多了!昨天咱们一走,她就睡下了,一觉到天亮,连个梦都没做。”他竖起大拇指,“长生啊,你这本事真是神了。用不了多久,你就能跟刘清明大叔一样,成十里八乡有名的小先生了。”
刘长生连忙摆手,“哪里哪里,都是王大娘和本富大哥平日里积德行善,老天爷眷顾。”他侧身让开门口,“大哥进来喝口水?”
王本富摇摇头,“不了,刚回来还没进家呢,得赶紧回去安顿牲口。”说完一抖缰绳,驾着马车刚要走,便听见大街上有人扯着嗓子喊:“本富!本富!可找着你了!”声音由远及近,带着几分焦急。
俩人回头望去,只见一个汉子正朝这边跑来,边跑边挥手。那汉子身形瘦削,脸上满是汗水,衣服也被汗水浸湿,贴在身上,显出几分狼狈。
“这是……李二憨?”刘长生眯起眼睛辨认了一番,才认出来人。
“本富!快跟我走!”李大憨跑到近前,一把抓住马车的缰绳,气喘吁吁地说。
“咋了嘛这是?瞧你这一头汗!”王本富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夺过缰绳,稳住马车。
“俺大哥家的老六,起石头盖猪圈让石头给砸了!你快赶车送他去镇上找大夫去!”李二憨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声音里带着哭腔。
“啥?老六被砸了?!”王本富一听,也顾不得别的了,“我这刚跑了一天回来,牲口还没喂呢……”
“哎呀,这都啥时候了,还管啥牲口!人命关天啊!”李二憨急得直跺脚,“老六那腿都砸断了,血流了一地,再晚点儿,人就没了!”
“人在哪?”王本富一听这话,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在老虎沟子那块儿!”
“那还愣着干啥?赶紧上车!”王本富一挥鞭子,马车“嘚嘚”地朝村东奔去。
刘长生站在原地,看着远去的马车,心里也犯起了嘀咕:咋又是老虎沟子?那地方到底怎么了?咋老是出事?以前挺肃静的啊。。
“但愿老六能平安无事吧。”刘长生叹了口气,转身进了院子,打算收拾收拾早点睡,明天一大早就得出发。
刘长生先去后院看了看驴大爷。那老驴正悠哉游哉地啃着草料,见他进来,抬起头翻了个白眼。
“得,您老人家继续用膳。”刘长生笑着给它添了些精料,“明儿咱们去县城,您老早点歇着。”
驴大爷不屑地打了个响鼻,仿佛在说:“用得着你操心?”
刘长生回到屋里,开始收拾明天要带的东西。他从柜子里翻出一个布袋,先往里装了些碎银和铜钱,又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黄铜罗盘。这罗盘是刘清明特地找人给他打造的,半尺见方,做工精巧。刘长生着罗盘光滑的表面,心中不禁想起当年刘清明刚把罗盘给他时的情景。
那时候,刘长生拿着这个简易罗盘,对比着家传的檀木罗盘上密密麻麻的方格小字,忍不住问道:“爹,我这罗盘怎么这么简单?”
刘清明笑着说:“罗盘就是用来定方位的,那些多余的刻画都是辅助推算用的。咱老刘家在推算方面是有秘籍的,不用像外边那些风水先生似的还得算这算那的。既然用不到,那就没刻,还能省点材料。”
刘长生眼睛一亮,心想终于要传授家族秘籍了。谁知刘清明从怀里掏出一本老黄历,刘长生当场就不乐意了。
“爹!我可是您亲生的!就这么糊弄我?”刘长生气呼呼地说,“小心以后过年都没人给您上坟!”
刘清明不以为然:“你说,是你自已瞎鼓捣推算出来的准,还是钦天监一大帮子人推算的靠谱?有现成的不用,非得自已费劲巴拉地推算,傻不傻你?”
就这样,老黄历成了老刘家的“祖传秘籍”,还是每年都要更新的那种。
想到这里,刘长生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摇摇头,继续收拾东西。除了罗盘,他又拿出“祖传秘籍”和那本没有封皮的老书,以备不时之需。想了想,他又走到供台前,取下一把和“天地十方”牌位一起供奉的木鞭。原先还有一把木锏来着,被刘清明出门带走防身了,家里单剩这木鞭。
这木鞭名叫“打神鞭”,据说是用极寒之地的一种先天铁木制成。长三尺六寸五分,二十一节,每节四道符印,共八十四道,形制跟姜子牙那把是一样式的。可惜刘家人没修出法力,没研究出来那些符印咋使,但这鞭子本身就是个好东西。入手沉重,坚硬似铁,还有个巧妙的机关——把手处一拧一抽,就能抽出一把削铁如泥的玄铁细剑。
刘长生想起小时候跟着刘清明赶夜路遇到野狼的事。当时刘清明一鞭子下去,那号称铜头的野狼脑袋上直接被戳出个窟窿,鞭子上却连个印子都没留下。那场景至今想起来还让他心有余悸。
收拾完东西,刘长生又就着月光练了遍“引导术”后,打算进屋给祖传牌位惯例上柱香就早些睡去,好明天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