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月光如水，线香静静燃烧，青烟袅袅。屋里，昏黄的灯光下，刘长生从一旁拿过来王婆婆备好的厚厚一摞黄表纸和四个大制钱。他将黄表纸平铺在炕上，把制钱压在四角，又从褡裢里摸出一个木质方形、檀木质地的古旧惊堂木，在制钱上“啪啪啪”地敲了几下。
“这是做啥？”王本富好奇地凑过来。
“嘿，这叫‘点纸成金’，给老爷子做点路上花的钱。”刘长生解释道，手上的动作不停，“这惊堂木可是个宝贝，祖上传下来的，专门用来通阴阳、开财路。”
王婆婆也凑过来，眼睛瞪得溜圆：“哎呦，这玩意儿还能这么使？长见识了！”
刘长生笑了笑，将黄表纸托在手上，像变戏法似的搓散成轮状，又熟练地卷起来，用麻绳捆好，整整齐齐地放在一旁。
三人围坐在炕桌旁，喝着茶水闲聊起来。刘长生想起白天的事，便问道：“王婆婆，我昨儿个瞧见您和一群人在村东头，那是咋回事啊？”
王婆婆一拍大腿，来了精神：“嗨，这事儿啊，说来话长！就是那谁，东边石泉村石大脑袋他媳妇，也就是咱村里刘老实他媳妇的娘家嫂子，在东边老虎沟子那边洗衣服，一不留神掉河里了！你说这大冷天的，多悬啊！”
“掉河里了？那人没事吧？”刘长生紧张地问道。
“要不是放羊的老张头眼尖，瞅见了，扯着嗓子喊人给拉上来，那可就真淹死了！你说说，这深秋的天，河水多凉啊！”王婆婆心有余悸地说，“那叫一个惨呦，浑身湿的呱唧唧的，跟个落汤鸡似的，这回去还不得着凉生病啊！”
“后来呢？”刘长生追问道。
“后来？后来还是俺家大富，用马车给人送回去的！”王婆婆语气里带着自豪，“你说这孩子，就是心善！人家给车钱，他愣是没要！”
王本富憨厚地笑了笑：“这不赶巧了吗，乡里乡亲的，又不远，哪能要人家钱。”
“你呀，就是太老实！”王婆婆嗔怪道，“这年头，谁家挣钱容易啊？你这马车，一天到晚跑来跑去的，不也得吃草料？再说，你媳妇儿刚生了个小子，处处都得花钱！”
王本富挠挠头：“这不是……这不是顺手的事儿嘛。”
刘长生看着这对母子，这王本富，果然如传闻中一样，是个热心肠、实诚人。
喝了口王本富刚添的茶水，刘长生眉头一皱，疑惑道：“那老虎沟子我小时候还去过呢，水不是挺浅的吗？我记得夏天还能下去摸鱼，咋还差点把人淹死？”
王婆婆一拍大腿，叹了口气：“嗨，你那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原来是挺浅，可今年夏天那场山洪你又不是不知道，十里八乡的，多少年没见过那么大的水了！把河中间那个沙包包给冲了个一干二净，还冲出来个大坑！现在水得有七八尺深，人掉下去，扑腾两下就没影了！就连河边那个跟老虎肚子似得石头崖，都给冲塌了，现在去看，还一堆碎石头呢！”
刘长生听得咂舌，他虽然也经历过那场山洪，但毕竟没亲眼看见老虎沟子现在成了啥样，如今听王婆婆这么一描述，心里也有些发怵。
“那石大脑袋他媳妇也真是命大，这要是再晚一会儿被发现，估计这会儿都……”王婆婆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画面，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声音也低了下去。
王本富憨憨地笑了笑，插了一句：“那也多亏了张大爷，他那眼神，真是没得说！隔着老远都能瞅见有人落水，还扯着嗓子喊人，真是个活菩萨！”
“你还说呢！”王婆婆突然提高了嗓门，瞪了王本富一眼，“你张大爷年纪也不小了，你咋不早点去帮把手？万一他有个好歹，你良心过得去吗？”
王本富被说得一愣，挠了挠头，憨笑道：“我这不是……这不是当时没反应过来嘛……”
刘长生看着这母子俩，心里觉得好笑，这王婆婆，嘴上不饶人，心里还是向着儿子的。他清了清嗓子，说道：“行了，这事儿都过去了，人没事就好。不过话说回来，这老虎沟子以后可得小心点，别再出啥事了。”
“回头得抽空去看看。”刘长生心里暗自盘算着。
说起这老虎沟子，原先是张家洼村与石泉村交界处的一片山石荒地，那地方有条小河，河水从山上蜿蜒而下。平时看着不起眼，水也不大，可一到夏天，大雨一下，村子南边山上的山洪就顺着那条小河奔涌而下，那架势，跟脱缰的野马似的。长年累月下来，硬生生冲出个小峡谷。峡谷东边山石崖，被冲的形状就像一只趴着的老虎，所以这地方就叫老虎沟子。
在“卧虎”肚子那块的峡谷中间，还淤积着一个沙丘，就像老虎吃饱了的肚子。小时候刘清明给刘长生讲风水的时候，还说那里算是个“卧虎归巢”的局，风水还挺好。因为溪流穿山过石，水很清澈，两个村子的妇女都喜欢去那儿洗衣服。
可小孩子们却不敢单独去那儿，因为早些年年景不好，小孩子多有早夭，而三岁前的孩子死了，按规矩是不能立坟的，大多拿东西一裹就扔那沟里了。村里人说，过路的神仙会把那些婴童带走。不过近几十年年景好些了，这样的事儿渐渐没了。可村里人还是拿“再不听话就给你扔老虎沟子去”吓唬那些调皮捣蛋的孩子。
刘长生小时候也听过不少关于老虎沟子的吓人故事，什么半夜能听见小孩哭，什么有人看见过白影儿在沟里飘……那时候他年纪小，吓得晚上都不敢出门。现在想想，多半是以讹传讹，自已吓唬自已。不过，这老虎沟子被山洪冲的变了样，那局势肯定也变了，也不知道变成啥了，等哪天得空了，还真得过去瞅瞅，毕竟在风水这块上这虎形一般都不是啥简单的玩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