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志被搡到门外,这才趿拉上鞋,满脸不屑,撂下句:“走就走,你不待见我,我还不稀罕来呢。”
轰走杨大志后,彩霞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在屋里来回踱步,眼眶里噙着的泪,到底还是滚落下来。
杨大志和彩霞较上了劲,第二天,木匠们来了,徐月茹也来了,可忙活了一上午,连杨大志的影儿都没见着。
彩霞有些沉不住气了,毕竟眼下小卖部筹备正处在关键节点,好多事儿还得靠杨大志帮忙,他要是这时候撂挑子,彩霞可就抓瞎了。
整整一上午,彩霞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往院子里瞟,眼巴巴盼着杨大志晃悠进来,那样她悬着的心才能踏实。眼瞅着要吃午饭了,还不见他人影,心急的彩霞嘴角都起了泡。偏巧徐月茹还问:“姐,杨村长咋还不来呀?”
“不来更好,还省几两酒呢。”彩霞赌着气回了句。
徐月茹面露难色:“可他不来,咱上桌不合适,谁招呼帮忙的人吃饭呀?”
这话可戳到了彩霞的痛处,没个男人撑家,干啥都难,想不到连招呼客人吃饭都成了烦心事。一时间,她心里酸涩,只骂那没担当的男人狠心把她扔家里受苦,又怨老天爷不长眼,让自已一个女人活得如此艰难。
可再怎么抱怨,眼前的事儿总得解决。思来想去,彩霞觉得这会儿实在赌不起气,至于杨大志和徐月茹的事儿,她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自已的事儿还顾不过来,哪有闲心管别人。
她对徐月茹说:“你先炒菜,我去瞅瞅他。”
彩霞来到杨家,孟红梅正往桌上摆饭菜。杨大志盘腿坐在炕上,哪有半分忙碌的样子,明摆着是跟彩霞斗气呢。
孟红梅心里清楚杨大志和彩霞的那档子事儿,见她来了,倒也没显露出厌恶,客客气气地把她让进屋。
村里和杨大志相好的女人不止一个,孟红梅恨不过来,渐渐也就麻木了。男人在外面沾花惹草,说到底,是家里老婆性子软。要是老婆泼辣得像母夜叉,成天闹得鸡飞狗跳,让他吃不好睡不香,哪还有心思出去风流?关键是孟红梅老实,惹不起杨大志,打一开始就没把住这关。再加上两人本就没啥感情,孟红梅便懒得管,由着他在外面瞎折腾,权当他是个外人,睁只眼闭只眼凑合着过日子。
有了这心态,孟红梅对和他相好的女人也就没了敌意,平常在街上碰见,说话还挺客气,倒显得大度。
彩霞和别的女人又有些不同,她男人犯事儿逃亡在外,一个人拉扯几个孩子,着实不易,和杨大志好,多少有些无奈,所以孟红梅见了她,格外客气。可彩霞心里有鬼,对孟红梅满是歉意,脸上的表情很不自然,想笑又笑不出来,别提多难堪了。
“你来找大志,有事吧?”孟红梅轻声问。
“那群木匠还等着他陪呢。”彩霞嗫嚅着说。
孟红梅扭头对炕上的杨大志说:“那你赶紧去吧,别在家吃了。”
杨大志却赖在炕头不动弹:“不是我不想去,我是真怕喝酒了,这几天喝得我直反胃,我看我在家吃点算了。”
彩霞一听,就知道他在拿捏,当着孟红梅的面,她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觉鼻子发酸,生怕别人瞧见眼中打转的泪花,耷拉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出。
孟红梅瞧了她一眼,似是察觉到她的窘迫,又对杨大志说:“人家大老远来喊你,你赶紧去吧,喝不了就少喝点,没人逼你。”
杨大志这才慢腾腾下炕,趿拉上鞋,说了声:“走吧。”便晃晃悠悠先出了门。彩霞随后感激地对孟红梅说:“姐,那我也走了。”
有了这次教训,往后几天,杨大志再往徐月茹跟前凑,彩霞即便心里别扭,也不敢吭声,有时甚至故意躲开,既想给他们腾地方,又图个眼不见心不烦。
她满心盼着木匠活儿快点收尾,没了活儿,徐月茹就不用来帮忙,她不来,杨大志也就没机会勾搭。
几天后,货架打好,搬进拾掇好的屋子,小卖部初见雏形。彩霞又紧锣密鼓进了两天货,油盐酱醋、烟酒茶糖摆满货架,再放上一挂鞭炮,虽说货还不全,但好歹开门营业了。
这些日子,彩霞为了小卖部,日夜操劳,吃不好睡不香,人瘦了一圈,单眼皮都熬成了双眼皮,好在苦尽甘来,她在小卖部里疲惫坐下,总算能安心喘口气。
徐月茹打小就出了名的漂亮,人送外号“小西施”。
可与美貌一同传开的,还有她的“疯”。
姑娘长得俏,自然引得小伙子们追捧,徐月茹身边追求者众多,挑来选去,反倒挑花了眼。瞧着这个潇洒伟岸挺顺眼,听了那个甜言蜜语又心动,由着性子来,“自由恋爱”生生变成了“自由乱爱”。她和那些活力四射的小伙子约会多了,情难自禁时难免把持不住,有了第一次,往后便渐渐麻木。她几次打胎,“破鞋”的名声也不胫而走。
让徐月茹痛心的是,被那么多男人占了便宜,到头来竟没一个肯娶她。曾经的山盟海誓,终究是一场空,所谓“自由恋爱”,反倒成了那些男人始乱终弃的借口。说到底,都怪她在关键问题上没原则,糊涂酿下苦果。
漂亮女人多的是,可没几个像她这般折腾。尝尽快乐后的失落,“小西施”徐月茹最终陷入嫁不出去的窘境。
毕竟血浓于水,平日里虽说走动不多,真遇着困难,还得靠亲戚帮忙。徐月茹的妈来彩霞这儿哭诉一回,彩霞就帮她在村里物色了个人家,便是村西的老牛家。
老牛家的孩子,模样还算周正,高高瘦瘦,有模有样,就是生性怯懦,打小儿老实巴交。这老实人吃亏,常受别家孩子欺负,久而久之,养成了胆小怕事的毛病,脸皮薄,见不得人。他不爱说话,走路总是低着头,弓着腰,本是个大个子,却因这姿态显得萎靡、窝囊,比旁人矮三分。不过,低头走路也有“收获”,他常能捡到村里人掉落的小物件,尤其女人头上的饰品居多,像别针、胸卡、胭脂盒、修指刀之类。村里有女人丢了这些小玩意儿,偶尔还会拦住走在街上的牛振山,半开玩笑地问:“哟,大兄弟,嫂子前儿丢了个发卡,不知你捡到没?”牛振山顿时面红耳赤,低着头在口袋里摸索一阵,有时还真能掏出人家丢的东西,这事儿在村里都成了趣谈。
牛振山不傻不呆,就是老实过头的模样让人瞧不起。女孩子家,谁不心仪刚猛伟岸的男子汉?谁又愿意跟个软骨头过日子?蔫头蔫脑的牛振山,找媳妇成了老大难,简直是特困户。
村里王家穷得叮当响,三个儿子挤一间房,还得借住别家闲房,就这样都娶上媳妇,孩子都生了一堆。反观牛振山,早过了适婚年龄,却没一个媒人上门提亲,好似商量好了似的。他娘“大花鞋”愁得整天唉声叹气,直埋怨怎么生了这么个没出息的孩子,恨得牙痒痒。
当彩霞试着上门说媒时,牛家二老喜出望外,那股子热情劲儿,仿佛是皇亲国戚要联姻,生怕这好事儿被风刮跑了。他们也没跟牛振山商量,自个儿就拍了板。至于人品啥的,听牛振山说相亲对象有鼻子有眼就行,一切从简,恨不能立马把人娶进门,总归有胜于无。
徐月茹这边,虽说牛振山比不上之前的男友,但好歹有人愿意娶,不用再在家丢人现眼,她也只能咬咬牙,自我安慰道:“算了,就当是找个安稳地方落脚,后半辈子图个清静。嫁谁不是嫁呢,总比孤独终老强。”怀着这样的心思,她委曲求全地嫁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