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年把自已的东西找了个空闲的地方放好,在相对干净的大铺上躺了下来。直到躺下来,他才感觉到这一身的疲惫,全身的骨节又酸又痛,像被虫蚁啃噬一般难受,真想就这样好好睡一觉。躺了一会儿,听到外面传来狗吠声,他睁开眼睛,看到黑女人又领进了三男两女,都是四五十岁的样子,其中一个女人看上去更老,头发已经花白,背脊也有些弯曲,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这群人看样子是一伙的,进来后就像一家人似的互相安排着。过了一会儿,女老板把做好的面端给了刘晓年,刘晓年没地方放,就蹲在炕沿边把碗捧在手里吃。面条的味道实在不敢恭维,少油没醋不说,还煮得过于软烂,面条没有了筋骨,像面糊糊一样,所谓的西红柿鸡蛋面,也是西红柿多鸡蛋少。但他忙于赶路,一天都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中午只买了两块钱的切糕吃,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哪里还顾得上好吃不好吃,只要是一碗热乎乎的东西,吃进肚子里不饿就行了。
后住进来的那群人,原来自已带着干粮,歇了口气后,便凑到那个上了岁数的女人的铺前,这个拿出一样食物,那个捧出一包东西,大家围在一起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旁若无人地说笑,就像在自已家里一样。刘晓年躺在自已的铺上,听着他们说话,渐渐了解到他们原来是算命的一家人。他们一边吃着饭,一边谈论着白天的收获。刘晓年实在是困极了,就在他们的吵闹声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很沉,竟然一夜无梦,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了。他揉了揉眼睛,爬起来,发现和他同住的那算命的一家人已经先行离开了,大通铺上留下了他们没有叠起的被子,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脚臭。
阳光格外清新,仿若被泉水涤荡过的草莓般明艳动人。刘晓年肩背柴筐,再度开启了一天的寻觅之旅。他依旧循着昨日的线索,沿路打听一个身着花格子上衣、独自赶路的女人。然而,走出老远,都无人称见过此人。刘晓年生怕走错路线,不敢贸然前行,便折返回来,又走了十几里地,来到一片荒芜的湿地,终于在一个放羊老汉那儿寻得了中断的线索。
放羊老汉胡子拉碴,破旧的无沿草帽下,黝黑的脸膛暴露在炽热骄阳下,像熟透的果子泛着油光。他似是整日独自在这荒无人烟处放羊,寂寞难耐,瞧见刘晓年远远走来,便热情主动地打招呼,还掏出大烟斗,邀他一起抽烟。刘晓年婉拒后,忙问他是否见过一个穿花格子上衣的女人。这一问,让放羊老汉愣了神,他略一思索,神色一正,开口问道:“穿花格子,黑裤子?”
刘晓年眼睛一亮:“是啊!”
“长得挺俊的一个女人。”
刘晓年越发兴奋:“对,您见过?”
放羊老汉连连点头:“见过,见过。”
刘晓年心跳陡然加快,急切追问:“在哪儿见的?快告诉我!”
放羊老汉却不急于回应,示意他在草地上坐下慢慢说。刘晓年有求于人,虽心急如焚,却也只能耐着性子坐下。
放羊老汉点上一锅烟,吧嗒吧嗒抽了两口,在一团烟雾中,眯着眼问道:“那女人是你啥人?”
刘晓年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是你老婆吧?”他又问。
刘晓年连忙说:“是我表妹。”
“咦,”放羊老汉怪异地瞅着他,“我瞅着不像啊。”
刘晓年有些不耐烦:“这跟我找人有啥关系?”
放羊老汉抬头望向远处的羊群,缓缓道:“当然有关系,有些话我可不敢乱说。”
刘晓年心一紧,紧盯老汉:“您快说吧,我都急死了!只要您告诉我她在哪儿,就算您说了啥不中听的话,我也不怪罪。”
放羊老汉盯着他看了会儿,才慢慢开口:“那我可说了。”
刘晓年咽了口唾沫:“您说。”
放羊老汉回忆着说道:“前些日子,那女人路过这儿,向我问路。我告诉她,不能再往前走了,前面没路,让她往西走一段,瞅见防水大堤再往东南走,就能找到大马路。”
刘晓年追问:“后来呢?”
放羊老汉神色忽然黯淡,低下头,长叹一声:“都怪我啊!”
刘晓年皱眉:“咋了?”
放羊老汉痛心疾首:“后来听说,那女人真走到大堤上了,赶上天黑,没地儿投宿,就去了看堤的房子里。看堤的是俩老光棍,见女人长得漂亮,夜里就把她给轮奸了……这俩老畜生,一辈子没碰过女人,跟闻着腥的猫似的,折腾了一整晚,那女人第二天都起不来……”
刘晓年听到这儿,眼前一黑,瘫倒在地。
在骄阳的炙烤下,刘晓年在草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边跑边止不住流泪,口中喃喃:“老亲人啊,老亲人啊,都怪我!我来晚了,要是早出来找你就好了,怪我顾着家里的活儿,对不起你啊……”
当他终于赶到放羊老汉所说的大堤,看到两间青砖房时,不知为何,满腔怒火汹涌而起,力量在拳头上汇聚,怀着一股要将什么东西摧毁的冲动,缓缓走进看堤的房子,一脚踹开了门。
“你干啥?”屋内传来一声惊呼,紧接着,与他四目相对的是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太太。
刘晓年见状,一下子愣住了。
“告诉你,别乱来,我老头子就在堤下割草,我喊一嗓子他就能听见。我老头子厉害着呢,手里拿着镰刀,能一刀割下牛脑袋。”老太太面对他,满脸惊恐,显然把他当成坏人或疯子,嘴里的警告更似此地无银三百两。
刘晓年平复了一下情绪,缓缓说道:“我路过这儿,跟您打听点事儿。”
老太太这才松了口气:“我还以为又碰上疯子了呢。这地儿邪性,总有疯子路过,前两天夜里来一个,要我们开门给他吃的,我们不敢开,怕他祸害咱老两口,他就拿手抠门,抠了一整晚,你瞅瞅,门都被他手指抠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