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局长看到，笑着对曹书记说：“老同学，你也算是高升了！到了县里，洪庙乡镇的事情你还是要多给他们指导，做个高参！以后啊，咱哥俩喝喝酒、下下棋，也该享受一下生活了！”
“是的，是的！”曹书记笑道，伸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拭去眼角的泪水。
从曹书记的办公室出来，经过一个小花园，范镇长把我叫住：
“嫪组长，我与你商量点事！”
“啥事？领导！”
“没啥事……”他欲言又止，看了看四周，无人，于是小声说道，“计生办今年年底的奖金，还是我来分；明年账务再交给你！方方面面我都答应过了，你也不要多问，这里面很多情况你还是不知道的为好；我会慢慢给你交底的，反正我是镇领导，跑不了！”
我眨巴着眼睛，点点头。
他搂着我的肩膀，又说：“好好干，幸运，王局长他支持你，蔡书记也赏识你，只要我们上下同心，洪庙乡镇的局面就掌控在我们手中！”
“没问题！”我摸着口袋里的辞职信，把纸攥成一团，坚定地笑道，“你说咋办就咋办！”
回到办公室，范镇长就开始宣布与我进行工作交接。大伙围着我祝贺，我说晚上去吃烧烤，我请客。只有一个人坐在一边，冷眼看着这一切——刘精神！
其实，范文革与我也没有什么工作要交接。每一个档案都是我做的，一清二楚；人员，只要我有一顶帽子在，他们自然行政上服从。只是这刘精神，让我头疼，不知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管他呢？身正不怕影子歪！
也是该回家看看。当个计生办的组长，算是正式的国家公务员。
“小官也是官！是该给爷爷上炷香，念叨念叨：‘咱老嫪家彻底翻身了，不是地主羔子了，不用看人家的脸色了！’”
“咱谁的脸色也不看！”
突然，我觉得，做计生工作——
就是我的命！
顺天应命吧，重生之后，没有金手指，这样活着似乎也不错。
改命，改不了吗？
……
……
说起来，我应该感谢张春天！因此对她我一直关注着，想帮她做点什么，但又不知要做什么！
那天之后，张春天一出院就去了南方；把孩子留给她娘照顾，也不管郭华侨的反对与抱怨，独自一人坐上南下的动车，说是去挣大钱，挣很多钱，给她的儿子储备买房买车娶媳妇的钱。走时，她给我发了一个短信：“你放心，三富的事我谁也没说！”
我相信她说的是真的，而且我判断：她的事，她娘，她哥哥，她嫂子，也不会对谁说！“也许，他们根本不知道她在外面干什么。”
又过了段时间，我记得是我三哥的生日那天，临近中秋，我收到她的一个彩信：她站在一个富丽堂皇的酒店门口，红色的西装，红色的短裙；手里拿着小小的包包，像个阔太太，但又有点像空姐那样的工作人员。她说，有空来三亚玩，她包玩包吃包住，还可以出海坐游艇。
我笑笑，回复道：有时间一定拜访！
再后来，我当了副县长，带着一个招商团去三亚考察，考察那里的文旅项目；想学人家的酒店管理，计划在瀛洲县北关盖一个温泉度假村，为全国来采购中西药材的客商，提供一种“回家”的感觉。
去三亚前，我特意电话联系张春天，但电话打不通，发短信、发邮件，都不回，我怀疑她一定是出事了。过了三个月，我都忘记张春天的事，突然接到一个汇款，落款人是张春天。她给我寄了五十万，还有附言“见邮件”。我不明就里，把钱取了存在我的卡上，回去查看邮件，一封被系统丢到垃圾箱里的邮件是她发来的：
“幸运，收到钱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了。别问我去哪，给你的50万，你帮我存着，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也是天底下我最尊敬的人；你一定帮我保管好，不要让我老公，我娘，我哥他们知道，这是我的血汗钱，留给我儿子的；将来小鹏大了，你帮我给他在县城买套房子，算是我这个当娘的不能陪伴他成长的补偿……我的事不要告诉他，也不要告诉任何人；他要问起，就说我去非洲做生意了，死在叛乱中；不用他找我，也找不到，你就说我的骨骸被老虎吃了，被野狗吞了！其实……我是换个地方做生意，是死是活，谁也不知道，就此告别，也许是永别……”
我推测她应该是去东南亚发展了，毕竟国内南方城市开始剔除“擦边”业务的不雅称号，她的生意举步维艰。
再后来，一则电视新闻让我知道了她的消息：“据英国媒体报道，警方查获一起集装箱偷渡案，共有近一百名亚洲籍女性的尸体被发现；她们都是在大海上漂泊数月，断水断粮加上疾病寒冷，活活在集装箱内饿死的……”画面中我看到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躺在角落里，身形卷曲着，像是张春天……
钱，我没有按照她说的去做。
我找到郭华侨，要把钱全部给他，说是张春天给他的补偿；他没有问她在哪，说：
“这钱不干净，买了房子，房子也不干净；给小鹏用，小鹏也变不干净了，我们不用！谁爱用谁用去！”
我说：“钱哪有干净不干净的？只要心干净，看啥都干净!”
于是，我提议把钱给小鹏买套房子，三套，现在就买！
房子买了，在县城边上，是一套带院子的两层小楼。院子前面有一个小池塘，里面种着荷藕，每到夏天，荷花开得很妖艳，有红色的，白色的，粉色的，紫色的，还有黑色的……
过了很多年年，房价翻了几番。
我想起来，算是心安，张春天也应该心安了——小鹏衣食无忧，不用四处打工，不用看人脸色挣钱，躺平平安过一生！
又一次做梦，梦见三哥对我笑，他的身旁一堆孩子，那是他留下的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