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乡镇的计生办只有我们五个人,管着全镇8个行政村,6万人口的计划生育工作。6万人里有已婚育龄妇女5000多人,她们正在或者将要怀孕,随时要监控,工作量非常大。
因此,我这个文书性质的计生办——准预备科员,基本工作除了文书之外还要分担划片的计生管理工作。这等于我比张物质、刘精神、赵扫黄、李严打他们,还要多出一份文书工作。
“他妈的,范文革,你太精了,要累死我啊!”这种话,我也只能暗地里骂一骂。
范组长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压根儿看不到他人影。整日像个跟屁虫似的紧紧跟在镇领导身后,那肥胖臃肿的身躯活脱脱一只时刻准备扑向苍蝇大快朵颐的癞蛤蟆。起初,我对他这种行为很是反感,觉得这人怎么如此谄媚。
但随着时间推移,我才慢慢了解到其中缘由。
原来,组里人手稀缺,可上头布置下来的任务却如山般沉重,而且各级下达的指标层层下压,犹如泰山压卵。在这重重压力之下,他实在是别无他法了,只得腆着脸去央求镇里派人、拨力来协助维护计划生育工作的正常秩序。
而派出所的赵所长呢,则成了我们计生办的常客。
时不时就能看到他的身影出没在此处,有时还会和所谓的“哼哈二将”凑在一起交头接耳,密谋着些什么。瞧那模样,鬼鬼祟祟、神神秘秘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正在从事什么见不得光的地下工作!
说起这赵所长,我们已经是熟人了。
之前由于二哥的事,我曾跟他打过交道,所以彼此之间自然而然地也就熟悉起来,关系进展得比旁人要快得多。
我面善,一说话就笑,与他们很快打成一片,他们商议事情,也不再避讳我在旁边。
“晚上,我们有一个任务,需要人手,你也去吧。我给范组长打过招呼了,他同意的!”一天下午下班,我正准备走时,他拦住我。
“我……能行吗?”
“行!”赵所长搂着我的肩膀,把我拉上早已发动的捷达车。
车,我认识,是配给副镇长赵政治的。
下午,我远远地就瞧见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了镇政府院子门口。车门打开后,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下了车——正是他,肥胖的外八字短腿,一看便知!
看样子,他应该是刚刚从县城开完会赶回来的。他腋下紧紧地夹着一只略显陈旧的公文包,那公文包仿佛承载着千斤重担一般。
他迈着沉稳而有力的步伐朝院内走来,但脸上的表情却异常严肃,没有一丝笑容。两道浓眉微微皱起,形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嘴唇紧抿着,透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凝重气氛。
看他这副模样,似乎在会上遭遇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说不定还被领导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呢。
随后我就接到通知,要计生办主要人员去开会,必须参加。
我不是“主要人员”,因此到点下班。
车上,后排已经坐了哼哈二将,我想坐前面,赵所长一挥手,“坐后面吧,我们还有一位女性!”我只得与那两个金刚般的家伙挤在一起。
“我来了!”女人磁性的声音,伴随着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道、酒精味道、不知名的香水味道,混杂在一起,飘过来。
女人半老徐娘,身姿没有变形,像棵杨柳树。
“东西都带了吗?”赵所长说道。
“带了,我的百宝箱,要啥有啥!呵呵。”女人拍着斜挎着的背包,满脸的笑意,眼角的鱼尾纹和褶子几乎要把涂抹的脂粉挤成一堆粉末。
“这是小嫪,嫪幸运,计生办的高材生!小嫪,这是镇医院的乔大夫,计生手术的高手!”赵所长笑着帮我介绍。
我对乔大夫微笑了一下,点点头。
那女人看到我似乎眼神一亮,笑道:“吆,这不是嫪桥的大才子吗?我可听我们的小护士说,你是高分被亳州师范录取的,还要考大专、本科,研究生硕士的,没想到,来我们镇上工作了,以后要多多指导喔。”
我的脸不自觉地发烫。
乔大夫说话的语气像是在揶揄我——这只是我的自尊感觉!
她可能是说者无意,但我听者有心。
毕竟,我在中专快毕业时,曾经有打算要考个本科文凭的想法,这事也给我老爹说过。现在乔大夫都知道了,我推测,一定是他给三个哥哥说了——他们最善于把美好的愿望当真,在村子里吹牛,弄得周边人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