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的上级领导是个女的,她觉得父亲的字写得不错,请他给写几个字,他精简了再精简,写了两个字‘坦荡’,是赞扬女上司心胸坦荡,两袖清风,
结果,字挂在她的办公室很多人读成‘’。女上司觉得我父亲是在嘲笑她,似乎知道她的隐私或品性,一怒之下,让纪检委好好查查我父亲,一定要查出点问题,不查出来不收兵……我父亲怎么会没问题?他每年在京城办事处的
费,组织诗歌会的,来往账目很大。”
“爱美食、写诗是无罪的,你要发扬光大,超越他。”
“爱美食没错,但他没有遵照我爷爷的嘱托,想钱想疯了,一首诗要卖十万。买的人还不少呢,现场竞标,价高者得之。”
“爱美食需要经济基础,写好诗,更要有钱在口袋才好润笔。”我对文化人向来尊重,觉得他父亲收钱写诗是天经地义。价格只是一个数字,但数字一定要反映物质的价值。他父亲写的诗词在我看来确实很有价值。
“但后来,我父亲见来钱快,诗也懒得写,随便找不出名的诗人作品,书上自已的名字换钱。”
“这就是他的不对,他这样会埋没他的文采和天赋的。”
穷逼的我,很难想象他的父亲挣钱如此简单、粗暴。
中华几千年前的诗词文化就这样被他断送了传承的机会。
他不是贪财,而是没有认识到诗词的价值。他自已的诗词完全可以收更高的费用,因为两千年后若是当作古董拍卖,会价值连城的。
“他是把个人爱好凌驾于家族遗训之上,自毁前程。”
“活该,”阿力吃完肉串,剔着牙说,
“你父亲是活该,本来已经是中上阶层的人,偏还要贪财好……名誉,你父亲不好色吧?”他从牙缝里拽出一丝肉,塞进嘴里嚼了嚼,
又说,“不好色也只是暂时的,哪个当官的爱财不好色的,那是因为还没碰到让他起色的女人……”
“我父亲不好色!”
杨志强愤怒地踢了阿力一脚,阿力后退躲开,笑着说:
“好色也没关系,好多少都没关系,只要处理得好,给足钱、给足面子,让人家满足,人家就不会充当反腐的卧底,就没有机会公开你父亲裤裆事的机会……”
杨志强追着阿力打,人高马大,气喘吁吁,几次眼瞅着要抓住阿力,却被他从饹馇窝钻了出去,阿力叉着腰邪笑着挑逗他。
“你父亲一定是好色的,只是你不知道而已……你可能有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你回去好好问问他。”
“你别动,你这只猴子!”
“我就动,有本事抓住我呀……”
过了一会,杨志强失败地回到我的身边,对我说:
“我不想在钱、女人上犯错误,因此我只能在写诗方面超越我父亲了。”
“其实那两方面,你能超越他,也是本事……”
“绝不可能!”
我想起我的父亲——
他没读过什么书,靠干苦力养家,挣得都是辛苦钱、血汗钱、干净的钱,当然不好色,也没那个实力和基础。
而我,受过高等职业教育,生活在城市,随时都能找到轻松的工作,挣钱比他容易,也可以自由地选择生活方式,欣赏美女过眼瘾——我早就超越他,这一点,杨志强比不上我,他的父亲也比不上我的父亲……
我很自豪!
我们三个有说有笑地走到巷子尾,周围一下子变得安静,主街道上嘈杂的白噪音淹没在紧邻建造的小多层里,只听到远处巷子里传来叫卖声:
“老面馒头!”
“馍!”
“老面馒头!”
我和杨志强都是北方人,不自觉地向声音的方向望去,灰色的墙壁挡住了视线。墙壁下,有三只默不作声的狗引起我们的兴趣。阿力首先发现的。
“狗!”阿力惊呼,“它们在吊蛋耶。”
我和杨志强都看到,一只公狗与一只母狗正在安静而又机警地站立着,非常痛苦的模样,眼神满是无助与无奈。还有一只公狗站在它们的侧面,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已的同伴受罪,它满眼慈悲……
阿力也满眼慈悲:“这些狗会……会不会很快也被驱逐出城市?”
“估计不会。”我觉得阿力有点多管闲事。
“它们是低收入群体养大的,主人一走,它们估计也要跟着走,真可怜。”
“谁会管这些只知吊蛋传宗接代的动物的未来,它们生在这个时代是它们的命,是它们的悲哀,认命吧。”
我宿命地想早点结束对话,不能在狗的身上浪费时间,红烧肉的味道在召唤我。
“大勇,你这话我得批评你了。”杨志强在用肉串贿赂完我俩的口欲之后,重新找回了高深莫测的形象,
“狗就怎么要认命了?狗也是生灵,有灵魂的,是不是,阿力?”
阿力这一次因为狗的命运与杨志强保持在一个阵线,不再坚持“阶层”论的宿命观点,说:
“它可以选择不走,就呆在这城中村,不走!看谁能把它怎么样!
志强,你上次说‘自已的命运自已做主’,我思考过,我同意你的看法。首富袁志强选择了自杀结束他个人的债务问题,我选择了不受丁慧摆布与她断绝来往……这些狗当然完全可以选择留下来,总会找到吃的住的,甚至可以找到新的主人。”
我依然坚持:“不走也可以,但很可能会成为饥饿狗、流浪狗,甚至疯狗、恶狗,最后的下场只会如蟑螂一样被消灭!它们都是这座文明城市的最不匹配者。”
两只吊蛋的狗在低吟,似乎听懂我们的对话开始思考未来……
我瞄了一眼他们的结合部,毫无遮掩,丑陋无比,感慨地又说,
“而且,狗就是狗,动物而已,它们根本不知道它们的一时偷欢会造成他们的后代子子孙孙都要生活在这个悲哀的时代。”
“你太悲观了。”杨志强与阿力异口同声。
阿力更是生气地看着我:“按你这逻辑,狗吊蛋就是有错了?鸟下蛋也是有错了?你我生在这个世界上就是有错了——因为我们的爸妈不够文明,粗俗卑贱,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都走了,不要我们了……”
他眼含泪水,似乎想起惨死的父母,仿佛也在提醒我——我们都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无家可归。
我不再坚持,觉得自已很悲哀。
杨志强拍着我的肩膀,说:“不走可能是好事,看看我,我找到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