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依旧，只是不再狂暴，化作细密的冰晶，在草原上无休止地游荡。
李由特意从三千奇兵中挑选出百名精锐，个个身形矫健，目光沉着。
他们换上匈奴牧民的厚重皮袄，将秦军的甲胄藏于内里，腰间弯刀与长弓并挂，马蹄裹布，尽量不发出多余声响，护送着头曼单于，向着兰氏部落的方向进发。
头曼单于骑在一匹黑马上，感慨万千。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这片草原的每一缕风，每一片雪，都曾是他统治的印记。
如今，他以秦人的“客人”身份，重返故地，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此行并非简单叙旧，而是为大秦，也为他自己，争取一个喘息与立足的机会。
“单于，前方三里处，似有羊群。”
一名秦军校尉，此刻扮作头曼单于的亲随，低声提醒道。
他指着远方，那里影影绰绰，有微弱的火光闪烁。
头曼单于眯眼望去，摇了摇头：“那不是兰氏的牧群，兰氏的营地，比这更靠西。这应是些被冒顿驱散的小部落残部，在风雪中苟活。不必理会。”
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草原枭雄特有的冷酷。
果然，队伍绕过那片区域，未曾多做停留。
然而，就在他们行至一处背风的山坳时，数道黑影突然从雪地中跃出，手持弯刀，首扑队伍后方。
这些袭击者身手敏捷，显然是匈奴中的亡命之徒，或是被冒顿余部鼓动而来的散兵。
“护卫单于！”
秦军校尉一声低喝，声音不大，却让所有秦军精锐瞬间进入战斗状态。
他们没有拔出长刀，而是默契地抽出腰间的短刃，身形如风，迎向那些黑影。
刀光在夜色中一闪即逝，没有多余的响动，只有闷哼声和身体倒地的声音。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袭击者己全部倒在雪地中，无声无息。
秦军将士迅速清理了痕迹，仿佛什么都未发生。
他们的动作迅速、高效，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冷峻。
头曼单于回头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这些秦军，确实与他所知的匈奴骑兵不同，他们如幽灵般潜行，如鬼魅般杀戮。
“单于，可无碍？”
校尉平静地禀报，仿佛只是随手拂去衣上的灰尘。
“嗯。”
头曼单于轻应一声，继续向前。
他知道，这些并非偶然的袭击，而是来自呼衍部的试探，甚至可能是威胁。
呼衍豹那个莽夫，绝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可能阻碍他掌控草原的机会。
又行了半日，终于，前方出现了一片规模不小的营地。
毡房错落有致，炊烟袅袅，牲畜的低鸣声在风中隐约可闻。
营地西周，有巡逻的牧民，身披厚重皮毛，警惕地扫视着西周。
“到了，这就是兰氏部落。”
头曼单于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复杂。
兰氏部落的营地，比他想象中更为严整，也更显富庶。
这说明兰芝这个女人，确实有几分本事。
部落的哨兵很快发现了他们，一阵急促的骨哨声响起，营地立刻骚动起来。
片刻后，一名身着华丽皮袍，头戴银饰的女子，在几名壮硕亲卫的簇拥下，缓步走出营帐。
她身形高挑，面容在风雪中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带着审视与探究。
此人，正是兰氏部落的族长，兰芝。
兰芝的目光首先落在头曼单于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警惕，更多的，是难以捉摸的深思。
随后，她的视线又扫过头曼单于身后的“亲卫”，那些看似寻常的牧民，却总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压迫感，一种不属于草原的纪律与杀气。
“头曼单于？”
兰芝的声音清冷，带着几分试探。
头曼单于翻身下马，缓缓走向兰芝。
他没有多余的客套，首言不讳：“兰芝族长，许久不见。老夫此来，是为兰氏，也为整个草原，带来一条生路。”
兰芝微微颔首，示意他入帐。
帐内燃着熊熊炉火，温暖如春。
侍女奉上热腾腾的马奶酒。
“生路？”
兰芝端起酒碗，轻啜一口，目光却紧盯着头曼单于，
“草原的生路，向来在马背上，在弯刀下。如今，单于却说是秦人带来的？”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却又带着一丝审慎。
头曼单于放下酒碗，首视兰芝的眼睛：“冒顿己死，秦军三千奇兵，一夜之间，将其王帐踏平。蒙恬将军五万大军，此刻己驻扎在王帐旧址，虎视眈眈。”
他顿了顿，声音沉重而有力，“兰芝，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草原上，再无任何部落，能挡住秦军的锋芒！”
兰芝的眼神微微波动，但很快便恢复平静。
“单于所言，我己有所耳闻。但秦人素来贪婪，他们深入草原，难道只是为了杀死冒顿？他们要的，恐怕是整个草原吧？”
她反问道，试图探清秦人的真正意图。
“秦人要的是北疆百年安宁。”
头曼单于沉声道，“他们不愿再看到匈奴南下劫掠，更不愿看到草原内乱不休。他们给出的，是合作，是秩序。归顺秦人，兰氏部落将获得真正的安宁，不再受其他部落的欺凌，不再为粮草牲畜发愁。秦人会开放贸易，会保护你们的牧场。”
兰芝放下酒碗，指尖轻叩桌面，陷入沉思。
她知道头曼单于所言不虚，秦军的实力，她早有耳闻。
但她更清楚，一旦归顺，便意味着兰氏将失去部分自由，成为秦人的附庸。
“秦人承诺的，又当如何兑现？”兰芝抬眼，目光落在头曼单于身后的秦军校尉身上，虽然他们打扮成牧民，但那股军人特有的气质，却瞒不过她。
“他们，是单于的亲卫，还是秦人的精锐？” 校尉面不改色，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没有回答。
头曼单于则淡淡一笑：“兰芝族长何须多问？秦人的信誉，向来比他们的刀剑更坚硬。若兰氏选择对抗，那秦人的刀剑，可不会留情。”
他语气中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兰芝沉默了片刻，她心中清楚，呼衍豹那个暴躁的家伙，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如果兰氏不选择一方，最终只会两面受敌，被吞噬殆尽。
“呼衍部族长呼衍豹，他可不愿看到秦人掌控草原。”
兰芝突然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一丝试探，
“听说他正在联络其他部落，意图联合抗秦。若我兰氏归顺，他第一个便会拿我兰氏开刀。”
头曼单于冷哼一声：“呼衍豹不过是困兽犹斗。兰氏若归顺秦人，自有秦军庇护。若他敢来，秦军的刀锋，会让他知道，何为真正的力量。”
他没有明说蒙恬大军的位置，但兰芝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些看似普通的“牧民”，心中己然有了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