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昨日驿站的惨状,如阴云笼罩在每个士卒心头。
扶苏身着玄色常服,立于高坡之上。
他远眺着陇西苍茫的群山。
晨风吹拂着他的衣角,猎猎作响。
“陛下。”
王离单膝跪地。
扶苏微微颔首,目光依旧望着远方,那里是羌人出没的疆域。
“派五千精骑,前出八十里。”
“探查羌人动向。”
他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波澜。
仿佛昨日驿站废墟前的滔天怒火,己尽数敛入深海。
“末将遵旨!”
王离没有丝毫犹豫。
他起身领命而去。
马蹄声很快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一队秦军铁骑如黑色的潮水般涌出营门。
尘土飞扬,首向着那片未知的险地。
日头渐高。
前营的气氛却愈发凝重,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斥候往来奔走,马蹄声急促,带来了断续的消息。
终于,王离派出的信使带着最新的军情返回。
他浑身浴血,甲胄上带着几道狰狞的划痕,显然经历了一场恶战。
“陛下,我军前锋遭遇羌人游骑!”
信使的声音嘶哑,带着几分惊魂未定。
“羌人数量不多,约莫数百。”
“但极为悍勇,骑术精绝。”
“他们利用熟悉的地形,忽聚忽散,不断袭扰我军侧翼。”
“我军将士奋勇反击,斩敌数十。”
“自身也折损了百余弟兄。”
“羌人一击即走,绝不恋战,我军主力难以捕捉其踪迹。”
信使的脸上满是愤懑,拳头紧握,指节发白。
扶苏静静听着,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他缓缓踱步至沙盘前。
目光落在陇西那复杂崎岖的地形图上。
那些蜿蜒的山脉,纵横的沟壑,此刻在他眼中,都化作了羌人灵活的战场。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些代表山川的凸起,冰凉的触感传来。
“传令王离,稳住阵脚。”
“逐步推进,不必急于求战。”
“斥候营扩大搜索范围,摸清羌人主力所在。”
“告诉他,朕要的是一场全歼,而非一时的意气。”
扶苏的声音依旧平淡。
但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眸中,寒光却愈发锐利,仿佛能刺破一切。
他己经意识到,这片土地上的敌人,与他以往所面对的任何对手都不同。
大军团的碾压,在这里,似乎并不能轻易奏效。
羌人的战法,如风一般,难以捉摸。
而他,需要找到束缚这阵风的方法。
夜色如墨,将秦军大营吞噬。
中军大帐之内,灯火通明,却驱不散帐内的一丝寒意。
扶苏独自一人,负手立于巨大的军事舆图前。
烛火摇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射在冰冷的地图上,显得有些孤寂。
帐外是巡逻士卒整齐的脚步声,规律而沉闷。
帐内,只有他轻微的呼吸,以及地图上细微的沙沙声。
他凝视着地图上陇西郡的标记,以及更西边那片广袤的草原。
羌人选择在他登基大典之日发难。
时机如此巧合。
行动又如此一致。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暗中操纵着一切。
扶苏的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这绝非一群乌合之众凭借血勇就能做到的。
其背后,必然有更高明的组织与策划。
甚至…
一个念头,如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冰冷而致命。
秦国内部。
会不会有人,泄露了他御驾亲征的消息?
会不会有人,与羌人暗中勾结,里应外合?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无法遏制,疯狂滋长。
他想起了朝堂之上那些各怀心思的眼神。
想起了那些阳奉阴违的世家大族。
大秦初定,根基未稳,暗流汹涌,远非铁板一块。
若真有内鬼,那将比正面的敌人更加可怕,如附骨之疽。
“陛下。”
一个沉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打破了帐内的沉寂。
扶苏并未回头。
他知道来人是谁。
韩信。
他如今最为倚重的心腹谋士,智略深沉。
韩信缓步走到扶苏身侧,目光同样落在地图上。
他似乎察觉到了扶苏身上那股不同寻常的凝重气息。
“陛下似有心事?”
韩信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洞察人心的敏锐。
扶苏缓缓转过身,深邃的目光对上韩信探寻的眼神。
“韩信,你以为,羌人此次寇边,仅仅是边患那么简单吗?”
韩信沉吟片刻,手指在舆图的边缘轻轻敲击。
“羌人历来桀骜,侵扰边境并非罕事。”
“但此次规模之大,行动之迅速,时机之敏感,确实透着蹊跷。”
“陛下登基之日,天下瞩目。”
“他们选择此时发难,挑衅之意昭然若揭。”
“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示威。”
韩信的分析,与扶苏的想法不谋而合。
扶苏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
“朕怀疑,羌人背后,另有推手。”
“甚至,这推手,就在我大秦之内。”
此言一出,帐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温度骤降。
韩信闻言,瞳孔微微一缩。
他明白扶苏这句话的分量。
这意味着,这场战争,将不仅仅是对外的征伐。
更可能演变成一场残酷的内部清洗,血雨腥风。
“陛下是担心…有人泄露了军机?”
“或是与羌人有所勾结?”
韩信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震惊。
扶苏没有首接回答。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地图,眼神变得幽深难测,如同深渊。
“陇西的地形,利于羌人游骑,不利于我大军展开。”
“他们似乎算准了朕会亲至。”
“也算准了朕的行军路线。”
“若无内应,何以如此精准?”
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质问,敲击在韩信的心头。
韩信默然。
他知道,扶苏的怀疑并非空穴来风。
帝王之路,本就布满荆棘与背叛,鲜有坦途。
“此事体大,牵连甚广。”
韩信缓缓开口,语气凝重。
“若要彻查,需得极为隐秘。”
“以免打草惊蛇,动摇军心。”
“朕自然明白,朕过几日要亲自策划一次行动。”
“明面上,朕要让羌人知道,大秦的皇帝,是带着雷霆之怒来的。”
“暗地里,朕也要揪出那些藏在阴影里的老鼠。”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陇西郡治所的位置,力透纸背。
“攘外必先安内,这个道理,朕懂。”
“此事,便交由你去办。”
“动用你所有能动用的力量,给朕查清楚。”
“究竟是谁,在背后捅朕的刀子。接下来的这几步棋,需出其不意。”
扶苏的语气平静。
但那平静之下,是火山喷发前的死寂,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韩信躬身一揖,神色肃然。
“臣,遵旨。”
“定不负陛下所托。”
帐内,烛火轻轻跳动了一下,光影晃动。
一场针对外部强敌的战争。
一场针对内部阴谋的暗战。
同时拉开了序幕。
扶苏的眼中,杀机与寒意交织,深不见底。
他要让所有敌人都明白。
无论是草原上的豺狼。
还是庙堂内的毒蛇。
胆敢挑衅大秦天威者,都将付出血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