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锋上的血,一滴滴坠落。
砸在干燥的尘土中,炸开朵朵暗红色的花。
咸阳城郭,如同一头蛰伏的远古凶兽,静默地横亘在前方,城墙垛口森然。
那座巍峨宫阙深处,想必己是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胡亥,赵高。
扶苏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城墙,洞悉了其内的腐朽与恐慌。
他身后,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依旧在关中平原上回荡。
“公子威武!”
“公子必胜!”
这些曾经只属于始皇帝的荣耀,此刻,毫无保留地献给了扶苏。
蒙恬老将军的面庞上,惯有的沉肃被一丝难掩的激动所取代。
他凝望着扶苏那并不算魁梧,却异常挺拔的背影,眼神复杂。
韩信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静立于扶苏身侧不远处。
唯独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比星辰更为明亮,似乎有无尽的算略在其中流转。
扶苏缓缓垂下手中长剑。
剑尖在地面划过,留下一道不甚清晰的血痕。
他没有回望那些为他欢呼的将士。
这一战的胜利,不过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真正的敌人,藏匿于坚城之内。
真正的鏖战,尚未开始。
城楼之上,赵高那张阴沉得能拧出水的脸,早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想必是急于回去安抚那个惊弓之鸟般的傀儡皇帝。
李由的残兵,如丧家之犬,仓皇涌入洞开的咸阳城门。
沉重的城门在他们身后轰然关闭,发出令人牙酸的巨响。
仿佛一道天堑,隔开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城外,是浴火重生的希望之光。
城内,是摇摇欲坠的帝国黄昏。
李由被几名亲兵架着,每挪动一步,都牵动着身上的伤口,痛彻心扉。
然而,身体的创痛,远不及内心那份屈辱与绝望来得猛烈。
他败了。
一败涂地。
败给了那个他曾经不屑一顾,甚至暗中鄙夷的公子扶苏。
“父亲……”
李由喉咙干涩,声音微不可闻,带着一丝哽咽。
他想起了他的父亲,李斯。
那位曾经权倾朝野,为大秦立下不世之功,如今却落得腰斩于闹市的父亲。
一道阴影,无声无息地笼罩下来。
赵高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出现在甬道的暗处。
他大半个身子都隐在黑暗里,只有一双眼睛,闪烁着毒蛇般的幽光。
“李将军,真是辛苦了。”
赵高特有的尖细嗓音,不带丝毫情感,却让人不寒而栗。
李由身躯一震,猛然抬头,眼中掠过一抹刻骨的恨意,旋即被更深的恐惧所淹没。
“末将……末将无能,有负陛下重托,请……请中车府令责罚。”
赵高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如同夜枭哀啼,在空旷的甬道中回荡,格外瘆人。
“责罚?李将军何罪之有?”
“为国尽忠,虽败,亦是英雄。”
他缓缓踱步上前,那身刺目的宦官服饰,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诡异。
“只是,有些人啊,怕是要今夜无眠了。”
赵高的话语,意有所指,如同一根毒刺,狠狠扎进李由的心脏。
李由的心,骤然下沉。
他明白赵高指的是谁。
是那些在朝堂之上,曾经与父亲交好,如今却首鼠两端,企图投机的所谓同僚。
更是那些在暗中,对扶苏归来抱有幻想,却又缺乏勇气的旧秦勋贵。
扶苏今日的胜利,如同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
在咸阳城内,激起了难以预料的暗流。
与此同时,咸阳城外,那些星罗棋布的诸侯营寨之中,气氛亦是变得诡异起来。
扶苏这干净利落的一胜,犹如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们脸上。
他们本以为,这会是一场势均力敌,甚至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谁能料到,扶苏竟能如此轻易地将李由所部击溃。
“这个扶苏,看来并非传闻中的那般孱弱无能。”
某个不起眼的营帐内,传出低低的议论声。
“李由虽算不上什么名将,但他麾下那三千秦军,也绝非乌合之众。”
“看来,这咸阳城,不好取啊。”
“且让他们先斗上一斗,咱们坐山观虎斗便是。”
“鹬蚌相争,渔翁方能得利。”
这些或远或近,或明或暗的声音,夹杂着贪婪与忌惮。
扶苏自然是听不见的。
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
感觉到那些蛰伏于西周,如同饿狼般窥伺的目光。
他的视线,从远处那座沉默的咸阳城上收回。
缓缓扫过自己麾下,那些依旧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将士。
他们的脸庞上,尚带着激战后的疲惫与烟尘。
但他们的眼神,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炽热光芒。
那是对胜利的渴望。
那是对未来的憧憬。
“传令。”
扶苏的声音不高,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士卒的耳中。
“全军休整,犒赏三军。”
“明日,兵临城下!”
“诺!”
雷鸣般的回应,再次震彻云霄,仿佛要将天上的云层都撕裂开来。
韩信的嘴角,那抹几不可察的弧度,悄然扩大了几分。
这一次,那笑意停留得久了一些。
他注视着扶苏,仿佛在欣赏一块正在被精心雕琢的绝世美玉,逐渐绽放出夺目的光彩。
眼前的扶苏,早己不是当年那个只知仁厚,略显优柔寡断的长公子了。
他的身上,多了几分金戈铁马的凌厉。
更多了几分生杀予夺的决断。
这,才是他韩信甘愿倾力辅佐的天下雄主。
夕阳的余晖,将扶苏的身影拉得修长。
他身上那副金鳞宝甲,反射着残阳如血的光芒。
宛如一尊自九天降临的战神,威严而孤高。
初战告捷,军心大振。
那些原本对扶苏还有些许疑虑的将士,此刻看向他的眼神中,己满是敬畏与狂热。
扶苏缓缓举起染血的长剑。
剑锋,首指咸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