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昭冲过来时，林简的身体正顺着展柜滑下去。
他本能地弯腰，手臂环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托住她后颈，触到一片湿冷的冷汗。"林简？"他声音发紧，指尖轻轻碰她的耳垂——凉得像浸过冰水。
展会现场的喧嚣突然变得遥远。
程雪的高跟鞋声在身后急促响起，张博远扶着展柜的手青筋凸起，唐毅己经掏出手机打电话，说的是"顾总专用车立刻开后门"。
林简的头歪在他肩窝，发梢扫过他下巴，带着股若有若无的檀木香，和她常戴的青铜令牌一个味道。
"她早上到现在没吃东西。"程雪的声音带着歉意，"展会前说要确认所有展品，我让人送的三明治她碰都没碰。"
顾言昭没接话。
他能感觉到林简的呼吸极浅，像片随时会被风吹散的羽毛。
抱着她穿过后台通道时，唐毅己经掀开了商务车的车门，冷气涌出来，他弯腰把人放进去，动作轻得像是捧着易碎的瓷。
"去顾氏私人诊所。"他对司机说，手指始终扣着林简的手腕——脉搏跳得又快又弱，像小锤子在敲玻璃。
诊所的消毒水味刺得人鼻酸。
林简被安置在白色病床上，护士要抽血时，顾言昭按住她不断颤抖的手："轻些。"他的拇指抚过她手背上淡青的血管，想起半小时前她站在展柜前的模样——脊背挺得像玉衡阁的青鸾柱，指尖按在玄凤玉上时，连睫毛都在发光。
"各项指标正常。"老医生摘下听诊器，"没有低血糖，没有脑供血不足。
但患者意识混乱，可能是......"他看了眼顾言昭，欲言又止。
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里，林简突然出声。
她的眼睛半睁着，瞳仁散得厉害，声音像被揉皱的纸："频率不对......我在哪里......我是谁？"
顾言昭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坐近些，握住她冰凉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你在诊所，我是顾言昭。"他刻意放轻语调，像哄受了惊的猫，"记得早上你说要尝我带的桂花糕吗？
等你醒了，我们去买。"
林简的手指在他掌心里动了动，却没能回握。
她的睫毛剧烈颤动，喉间发出含混的呜咽，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绳子拽着往更深的地方坠。
黑暗来得毫无征兆。
林简再睁眼时，站在了玉衡阁的大殿里。
檀香混着青铜器特有的冷涩味钻进鼻腔，二十年前的记忆突然变得清晰——她七岁那年，也是这样跪在青石板上，父亲的玄色光袖扫过她发顶："小简，你能看见玉的光，是因为你的频率和它们同频。
但记住，频率是宇宙的语言，只有心与之同频，才能真正驾驭它。"
"爸爸？"她脱口而出，声音撞在雕着云纹的梁柱上，激起层层回响。
可眼前只有年幼的自己，扎着歪歪扭扭的羊角辫，正用指尖碰案几上的玉镯——那只玉镯突然泛起淡金色的光，小简吓得缩回手，撞翻了旁边的茶盏。
"别怕。"成年林简想走过去，却发现自己的脚陷在虚空中。
西周的声音突然变多了——有展会现场的掌声，有林泽远癫狂的笑声，有顾言昭说"林小姐要接受采访吗"时的轻笑，还有无数陌生的、像琴弦被拨弄的嗡鸣。
那些声音的频率在她脑海里交织成网，勒得太阳穴生疼。
"我被困住了。"她突然明白过来。
之前为了对抗林泽远的逆频脉冲，她把显化精度加到了极限，现在身体虽然倒下，意识却还困在高频共振的余波里。
就像被卷进旋涡的叶子，要么被撕碎，要么找到能抓住的锚点。
"心与之同频......"她默念父亲的话，闭起眼。
感知力属性在意识里浮现，绿色的进度条闪着微弱的光——还剩+5点。
她集中所有注意力，在混沌中搜索属于自己的核心频率。
那应该是......不是玉的清越，不是显化时的灼热，而是某个让她觉得安心的、稳定的振动。
"林简，回来吧。"
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清晰得像是在耳边。
林简猛地睁眼——是顾言昭的声音。
他说这话时，尾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春天融雪的溪水流过山涧。
她能"看"到那频率：暖金色，带着太阳晒过的棉絮的蓬松感，和她记忆里母亲的怀抱、父亲的茶盏、玄凤玉里的青鸾纹路，全都不一样，却意外地契合。
"是你。"她笑了。
意识里的旋涡突然开始旋转，那暖金色的频率像根绳子，牢牢缠住她的手腕。
她顺着那股力量往上拽，黑暗逐渐退去，消毒水味重新钻进鼻腔。
"醒了？"顾言昭的脸出现在视线里。
他的领带歪了，西装袖子卷到小臂，眼下青黑一片，可眼睛亮得惊人，"医生说你刚才脑电波乱得像被雷劈过的电线，现在......"
"谢谢你救了我。"林简声音沙哑，喉咙像塞了团棉花。
她想抬手碰他的脸，却发现自己的手还被他握着，"是你......的声音。"
顾言昭愣了愣，低头笑出声。
他的拇指她手背上的薄茧，那是长期握鉴定笔磨出来的："是你自己找到的。
我就是喊了几句，倒像成了大功臣。"他从西装内袋掏出个丝绒盒子，打开时，枚半透明的玉佩躺在里面，背面刻着"青鸾"二字，"这是你父亲二十年前托人交给顾家的。
他说如果有天林家的孩子需要，就把这个给她。"
林简接过玉佩。
玉贴着掌心，温度和她的青铜令牌惊人地相似。
她翻转玉佩，青鸾的刻痕里似乎有微光流转，像在回应什么。
"林泽远被警方带走了。"顾言昭突然说，声音沉了些，"但他临走前说......"
"真正的继承者，还没现身。"林简接口。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里没有波动，可掌心的玉佩突然发烫，"他说过这句话。"
顾言昭没说话。
窗外的暮色漫进来，把他的轮廓染成暖橘色。
林简望着他，突然想起在意识空间里捕捉到的那个频率——原来所谓同频，从来不是单方面的契合，而是两颗心愿意为彼此调整振动的弧度。
玉佩在掌心里轻轻发烫。
她听见更遥远的地方，有新的频率在波动，像是某种召唤，又像是某种警告。
但此刻，顾言昭的手还握着她，体温透过皮肤渗进来，让她觉得哪怕前方是未知的暗潮，也没什么好怕的。
毕竟，她己经找到了愿意与之共振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