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恒瑞珠宝鉴定部飘着速溶咖啡的苦香,林简推开门时,七八个工位的动静突然静了半拍。
张姐端着马克杯的手悬在半空,杯口腾起的热气模糊了她欲言又止的表情;实习生小周刚要把资料递给邻座,纸页在两人之间尴尬地打着旋;只有苏婉儿的工位空着,米色椅垫皱成一团,像是被人狠狠拽过。
林简垂眸解工牌绳结,金属扣碰在锁骨上发出轻响。
她能感觉到那些落在后颈的视线——有探究,有怀疑,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敌意。
昨天会议室里沈知行那句"判断很准确"像颗投入湖心的石子,把原本平静的职场水面搅得翻涌。
"小简。"张姐到底先开了口,马克杯重重磕在桌上,"你昨天看那玉佩......真就扫一眼就确定年份?"
林简抬头,看见对方眼底浮着层好奇的光。
她摸向胸前的翡翠坠子,指尖刚触到冰凉的玉面,那团淡绿色的光便在视网膜上浮现——和昨天在会议室里看到的玉佩光色不同,这是更柔和的暖绿,像春末的柳叶尖。
"我......"她顿了顿,喉结动了动,"看刻工。"
这是最安全的回答。
从前在表姨家,她总把"能看见光"的秘密咽进肚子里,现在也改不掉。
张姐哦了一声,显然没完全信服,低头戳着咖啡杯底的糖粒。
林简坐下打开电脑,系统界面准时浮现在屏幕上:感知力2.5(+0.2),显化精度1.3(+0.1)。
她盯着数值变化,忽然注意到右手边资料柜第三层——那里摆着今天要鉴定的拍品匣,深棕檀木盒的缝隙里透出微弱的蓝光。
那光比翡翠坠子的更尖锐,像碎玻璃扎进视网膜。
"小简,沈总让你去会议室。"小周突然探过身,吓了她一跳。
少年的校服领带歪在锁骨处,带着新人特有的莽撞,"说是拍品预鉴,苏姐说她今天头疼,让你替她。"
林简起身时,资料柜的蓝光突然剧烈晃动。
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指尖擦过檀木盒表面——
潮水般的画面涌进脑海:暗红丝绒衬布里,一枚翡翠吊坠正在断裂,裂纹从底部向上攀爬,像条扭曲的蛇。
穿墨绿旗袍的女人攥着它尖叫,脂粉被泪水冲出两道沟,金簪掉在地上,滚进红木地板的缝隙。
"林简?"小周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她猛地收回手,掌心沁出冷汗。
系统提示音在耳边炸响:感知力+0.5,当前3.0。
会议室的冷白灯光刺得人眼睛发疼。
沈知行正低头翻资料,金丝眼镜滑到鼻尖,听见动静抬头:"来了?
把苏婉儿整理的清单对一遍。"
林简接过文件夹的瞬间,瞥见最上面一页的鉴定人签名——是苏婉儿的字迹,却比平时更潦草,像在赶时间。
她翻开内页,心跳突然加快:第三件拍品的描述写着"民国翡翠福寿坠,无裂无瑕",可刚才她摸到的檀木盒里,那枚吊坠分明有裂痕。
"沈总。"她指尖抵住清单,"能看看实物吗?"
沈知行推了推眼镜:"行,你开盒。"
檀木盒打开的刹那,林简的呼吸滞住了。
那枚翡翠吊坠躺在丝绒上,表面确实有蛛网般的裂纹,在灯光下泛着刺目的白。
她的手指悬在半空,能清晰"看"到它的频率——暗绿色的光团里缠着黑色的乱麻,和记忆里女人的绝望情绪重叠。
"这不对。"沈知行凑过来看,"苏婉儿的报告说无裂。"
林简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昨天苏婉儿摔门时裂开的玫瑰色甲油,想起空着的工位和皱成一团的椅垫——这是场精心设计的嫁祸。
"我能......再仔细看看吗?"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用放大镜。"
沈知行递来工具时,她的指尖悄悄碰了碰吊坠。
那些混乱的频率突然变得清晰:断裂发生在1943年秋夜,女人被丈夫的债主堵在巷口,吊坠撞在青石板上。
她死前攥着碎片呢喃"留给阿囡",泪水渗进裂纹里,凝成深褐色的斑。
林简闭了闭眼。
系统界面在眼前浮现,显化精度1.3的数值在跳动。
她在脑海里勾勒吊坠完整的模样:裂纹消失,表面泛着油润的玻璃光,底部"福寿"二字的阴刻线里落着半粒金粉——和女人记忆里最珍视的那个清晨一模一样。
当她再睁眼时,吊坠的裂纹不见了。
沈知行的放大镜"啪"地掉在桌上:"这......这裂纹什么时候没的?"他抬头看林简,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滚圆,"你刚才碰它的时候还在,现在怎么......"
林简低头整理工具,手背的血管突突跳着。
系统提示音轻得像叹息:显化精度+0.3,当前1.6;共振稳定性+0.2,当前0.8。
"可能是我之前看错了。"她垂着睫毛,"这枚吊坠的包浆和工痕确实符合民国特征,裂纹......大概是我眼花。"
沈知行没接话。
他盯着吊坠看了足有三分钟,突然合上檀木盒:"从今天起,你升为助理鉴定师。"
林简的手指在桌下绞成一团。
她早习惯了在表姨家被当作"怪胎",习惯了实习三个月没人肯把重要任务交给她,可此刻这句轻飘飘的"升职"却让她喉头发紧。
"为什么?"话出口才觉唐突,她慌忙补了句,"我资历不够。"
"资历是死的,眼光是活的。"沈知行摘下眼镜擦了擦,"你昨天看玉佩的准头,今天对细节的敏锐,都比有些干了十年的老鉴定师强。"他顿了顿,语气软下来,"小简,我知道你平时不爱说话......但该争的,别总往后缩。"
林简盯着自己腕间的淡粉疤痕。
那是十二岁时表姨摔碎她捡的彩色玻璃,碎片扎进皮肤留下的。
她从小就学会了"往后缩",可今天,当沈知行的话撞进耳朵,那道疤突然发起热来,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
午休时间,林简抱着饭盒往茶水间走。
路过总裁办公室时,门突然开了。
顾言昭倚在门框上,黑色西装没系领带,最上面两颗纽扣松开,露出锁骨的轮廓。
他手里端着咖啡杯,目光落在她胸前的翡翠坠子上,嘴角勾起半分笑:"林助理,赏脸一起吃个饭?"
茶水间的人潮在身后涌动,林简能听见同事们抽泣的声音。
她捏着饭盒的手指发白,系统提示音又响了——这次不是属性增长,而是心跳声,快得像敲鼓。
"顾总找我有事?"她尽量让声音平稳。
"没事就不能请人吃饭?"顾言昭推开办公室门,雪松香气混着咖啡香漫出来,"楼下新开的粤菜馆,烧鹅不错。"
林简鬼使神差地跟他下了楼。
餐厅里放着轻音乐,水晶灯在瓷盘上投下细碎的光。
顾言昭替她拉开椅子时,她瞥见他手腕内侧有块淡青色的胎记,形状像片银杏叶。
"你看到的,不只是物件本身吧?"他突然说,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了什么。
林简的茶杯在指尖发颤。
茶水溅在桌布上,晕开个深褐色的圆。
她盯着那片水渍,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你......知道什么?"
"玉衡阁的人,能感知频率。"顾言昭转动着咖啡杯,杯壁上的水珠沿着指缝往下淌,"我爷爷和玉衡阁的老阁主是故交,他说过,他们族人的眼睛,能看见万物的光。"
林简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她想起童年时总被说"能看见奇怪的光",想起表姨撕碎的旧书封皮上"玉衡阁"三个字,想起昨天玉佩里妇人的遗言——原来那些她以为是幻觉的东西,都是真的。
"你......"她喉咙发紧,"为什么告诉我?"
"因为你需要盟友。"顾言昭的目光落在她腕间的疤痕上,"苏婉儿今天早上来找过我,说你可能篡改鉴定报告。
要不是我让人调了监控......"他没说完,只是笑了笑,"林简,你的能力很珍贵,但也很危险。"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斜照进来,在林简的翡翠坠子上折射出一道绿光。
那光落在顾言昭的银杏叶胎记上,像两道频率在空气中轻轻碰撞。
晚上回到出租屋,林简靠在床头揉太阳穴。
今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升职、苏婉儿的阴谋、顾言昭的话......她摸向胸前的翡翠坠子,却发现它比平时更烫,像揣了颗小太阳。
迷迷糊糊要睡时,她听见细碎的声响。
像是珠串碰撞,又像有人在耳边低语,声音太轻,听不清内容。
她翻了个身,那声音却更近了,带着股潮湿的香气,像民国鬓角的晚香玉。
黑暗中,林简的指尖轻轻抬起,仿佛在回应某种召唤。
窗外的月光爬上窗台,在她腕间的淡粉疤痕上投下银边。
那道疤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