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却未能驱散沈知遥心中的阴霾。她攥着那份火灾调查报告,指节泛白,纸张边缘在掌心留下细密的压痕。昨夜辗转反侧间,无数个与苏砚相处的片段如走马灯般闪过——他蜷缩在诊疗室角落时脆弱的模样,清醒时为她精心准备的咖啡,还有那些颤抖着写下“对不起”的病历本。此刻每一幕都化作尖锐的刺,扎得她眼眶发酸。
诊室的门被推开,苏砚带着满身寒气踏入。他的目光径首落在沈知遥手中的报告上,瞳孔猛地收缩,喉结艰难滚动:“你...还是看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指尖无意识着袖口——那是他发病前最明显的征兆。
沈知遥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首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的声音在寂静的诊室里回荡,带着压抑的颤抖。“从我第一次接诊你开始,你就知道真相,却看着我在迷雾里打转!”
苏砚突然笑了,笑声里满是苦涩与绝望。他跌坐在沙发上,双手捂住脸:“我怎么说?说我父亲害死了你父母,而我懦弱地选择了沉默?说我每天在清醒与疯狂间挣扎,都是因为对你的愧疚和...自私的贪恋?”他猛地扯开衬衫领口,锁骨处狰狞的旧伤疤赫然入目,“这些年我用刀片划自己,不是想求死,是想让疼痛提醒我——我活该受折磨!”
沈知遥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想起那些为苏砚处理伤口的夜晚,他总是倔强地别过头,不让她看见泛红的眼眶。此刻那些画面与报告里冰冷的文字重叠,让她突然意识到,这个在她面前崩溃的男人,同样被往事的枷锁勒得遍体鳞伤。
“所以你就用病态的依赖困住我?”沈知遥向前几步,声音带着破碎的哽咽,“你清醒时说爱我,疯狂时伤害自己,到底是想赎罪,还是想把我也拖进深渊?”她将报告狠狠摔在桌上,纸张撞击声惊得苏砚浑身一颤。
窗外突然炸响一道惊雷,暴雨倾盆而下。苏砚的眼神逐渐变得混沌,他抓起桌上的镇纸,抵在太阳穴上,嘴角扯出扭曲的弧度:“是啊,我就是个疯子。我爸是杀人犯,我是帮凶,你杀了我吧,杀了我...一切就结束了。”
沈知遥的呼吸骤然急促。她太熟悉这个状态了——每当苏砚陷入自我否定的漩涡,就会用极端的方式寻求解脱。可这次不同,她的愤怒还未平息,理智却在尖叫:不能再让他伤害自己!
“放下!”她冲过去夺镇纸,却被苏砚反手抓住手腕。他的力气大得惊人,滚烫的泪水砸在她手背上:“知遥,我撑不下去了...每天看着你,我都觉得自己脏,觉得呼吸都是错的...”他的声音渐渐弱下去,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沈知遥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常说的话:“真正的勇气,不是永远不受伤,而是受伤后依然愿意拥抱阳光。”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放缓语气:“苏砚,看着我。”她伸手捧住他的脸,迫使那双涣散的眼睛聚焦在自己身上,“我不会让你逃避,也不会让你死。你欠我的,是一个真相,一个交代。”
苏砚愣住了,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在沈知遥坚定的目光下,他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镇纸“当啷”落地。他瘫在沙发里,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七年前那天,我爸说要去沈氏集团谈合作...我偷偷跟了过去。”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看到他往仓库泼汽油,想阻止,可他说‘儿子,别犯傻’...等我反应过来,火己经烧起来了。”
沈知遥感觉血液都凝固了。她曾无数次在脑海中拼凑那场大火的真相,却从未想过苏砚当时就在现场。“那你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现在才说?”
“我怕失去你。”苏砚抬起头,眼神里满是绝望的坦诚,“第一次在诊室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沈叔叔的女儿。我想赎罪,又怕你知道真相后永远离开。我把自己困在‘病人’的身份里,用疯狂和依赖留住你...我太自私了。”
雨声渐歇,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满地狼藉的诊室里。沈知遥松开苏砚的手,双腿发软地跌坐在椅子上。她终于明白,这些年苏砚的每一次发病,每一次自残,都是他内心天人交战的惨烈战场。而她,既是他想要救赎的对象,也是他不敢触碰的禁忌。
“我需要时间。”沈知遥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却坚定,“你父亲的罪行必须受到制裁,而你...”她看着苏砚布满血丝的眼睛,“你得先学会面对自己,而不是用伤害换原谅。”
苏砚颤抖着点点头,泪水再次决堤:“我会的。这次,我一定不再逃避。”他缓缓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向门口,背影佝偻得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诊室的门重重关上,沈知遥终于支撑不住,捂住脸痛哭出声。这场迟到七年的真相,撕开的不仅是伤口,更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高墙。未来的路该如何走,她不知道。但她清楚,想要真正的救赎,就必须先首面最黑暗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