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潮湿裹挟着压抑的气息渗入康复中心的每道缝隙。沈知遥盯着监控屏幕里蜷缩在墙角的少年,指节无意识地叩击桌面。这个叫周野的患者入院三天,始终保持着防御性的团身姿势,手腕上新旧交错的伤痕触目惊心。
"他拒绝任何形式的沟通。"苏砚递来热美式,目光同样紧锁画面,"但今早我发现他反复在床单上画火焰图案。"咖啡杯沿氤氲的热气模糊了镜片,却掩不住他骤然收紧的瞳孔——那些扭曲的线条,与他七年前在病房墙壁上留下的自残痕迹如出一辙。
深夜的资料室,泛黄的档案在台灯下泛着冷光。沈知遥翻到周野的紧急联系人栏,"周振国"三个钢笔字刺入眼帘的瞬间,咖啡泼洒在木质桌面。水渍晕开的纹路像极了火灾现场焦黑的裂纹,她颤抖着摸出手机,调出尘封的火灾调查报告。
"苏砚,周野的父亲...和当年纵火案的主谋,生日是同一天。"电话那头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沈知遥知道,苏砚一定也想起了那个暴雨夜,他父亲将煤油浇在文件柜上的狞笑。
凌晨三点,康复中心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沈知遥冲出门时,正撞见周野举着碎玻璃抵住咽喉,破碎的月光在刀刃上流转。"别过来!"少年的嘶吼带着哭腔,"你们都是骗子!"
苏砚不知何时出现在侧门,衬衫纽扣崩开两颗,额角还沾着未干的雨水。他举起双手,声音却出奇平静:"小周,你看这把刀。"他摸出随身带着的裁纸刀,"我以前也总觉得,只有疼痛才能证明自己活着。"刀刃划过掌心,血珠滴落在地板上,惊起沈知遥压抑的抽气声。
周野的瞳孔剧烈震颤:"你...你疯了?"
"我确实疯过。"苏砚缓步靠近,任由鲜血蜿蜒至手腕,"但有个人告诉我,真正的活着,是敢首面那些让你痛到窒息的记忆。"他指向走廊尽头的星空壁画,"就像沈医生画的银河,再黑暗的夜里,总有些光值得你放下刀去触碰。"
当少年的武器哐当落地,沈知遥再也控制不住冲上前,颤抖着为苏砚包扎伤口。"你怎么能这么冒险?"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被苏砚轻轻按住肩膀。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周野正盯着壁画上的北斗七星,指腹无意识着自己的伤疤。
次日清晨,沈知遥在办公室发现匿名快递。拆开层层包裹,泛黄的日记本里夹着半张照片——儿时的她站在游乐园门口,身后模糊的身影竟与周振国的证件照高度重合。扉页的字迹力透纸背:"知遥,对不起。"
监控录像显示,快递是凌晨西点由戴鸭舌帽的男人投递。沈知遥调出周野的治疗记录,在情绪波动曲线图上,某个时间节点突然出现诡异的峰值——正是快递送达的时刻。
"他在传递信息。"苏砚看着照片中被刻意裁掉的部分,指尖划过照片边缘参差不齐的毛边,"周振国当年不仅参与纵火,很可能...知道你父母还有其他秘密。"
话音未落,刺耳的刹车声划破宁静。十几辆黑色轿车堵住康复中心大门,西装革履的男人簇拥着轮椅上的老者鱼贯而入。沈知遥浑身血液凝固——那老者浑浊的眼珠转动,露出与周野如出一辙的鹰钩鼻。
"沈医生,别来无恙。"周振国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生锈的铁门,"听说我儿子在你这儿接受'特殊治疗'?"他枯瘦的手指着轮椅扶手,金属装饰折射的冷光让苏砚下意识挡在沈知遥身前。
康复中心的空气骤然降至冰点。沈知遥想起周野手腕上的伤痕,想起日记本里未说出口的歉意,突然轻笑出声。她绕过苏砚,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声响清脆有力:"周先生,您儿子需要的不是控制,而是救赎。就像某些人,总该为二十年前的游乐园意外,和七年前那场大火,付出应有的代价。"
暴雨倾盆而下,将双方对峙的身影映在雨幕中。沈知遥握紧口袋里的日记本,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场迟到多年的博弈,终于迎来真正的交锋时刻——而她早己不是当年那个只能躲在回忆里哭泣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