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阳光斜斜洒进心理康复中心的活动室，将满地银杏叶染成碎金。沈知遥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草坪上正在组织团体活动的苏砚。他穿着浅灰色毛衣，袖口别着康复中心的蓝色徽章，正耐心地教一位抑郁症患者折纸鹤，侧脸的轮廓温柔而坚定——与三年前蜷缩在诊室角落的少年判若两人。
“沈医生，这是新入院患者的评估报告。”助理抱着文件夹走进来，“其中有位火灾幸存者，创伤后应激障碍症状很严重。”沈知遥接过文件，指尖无意识着封皮，七年前那场大火的焦糊味仿佛又萦绕在鼻尖。
傍晚闭馆时，苏砚抱着一摞患者档案走进办公室。他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眼睛却亮得惊人：“知遥，你看这个！”他摊开一本手绘日记，泛黄的纸页上画满歪歪扭扭的向日葵，“这是老张出院前送我的，他说第一次感受到‘活着真好’。”
沈知遥凑近细看，发现每朵向日葵的花盘里都写着不同的字：“勇气”“希望”“重生”。她突然想起刚创办康复中心时，苏砚曾红着眼圈说：“我们受过的伤，不能只成为自己的枷锁。”那时他刚结束强制治疗，手腕上的疤痕还泛着粉红，却坚持要参与患者救助。
“明天有场火灾创伤专题讲座，我想主讲。”苏砚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沈知遥抬头，正对上他眼底跳动的火焰——那是曾经在发病时灼烧自己的疯狂，此刻却化作照亮他人的光。
讲座当天，活动室座无虚席。沈知遥坐在后排，看着苏砚走上讲台。他的手微微颤抖，却依然挺首脊背，白色衬衫领口系着她送的深蓝色领带夹。“七年前，我也是火灾的见证者。”他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但那时的我选择了逃避，用自残和疯狂麻痹自己...”
台下传来细碎的抽气声。沈知遥看见前排一位戴着鸭舌帽的女孩身体紧绷，帽檐下露出的脖颈处有道狰狞的烧伤疤痕。苏砚似乎也注意到了，他停顿片刻，缓缓解开袖口，将布满疤痕的手腕转向观众：“这些伤口不是耻辱，而是我重生的勋章。”
女孩猛地抬起头，泪水夺眶而出。苏砚走下讲台，在她面前蹲下：“我知道被火焰追着跑的感觉，也知道午夜惊醒时的恐惧。但你看，”他指向墙上的巨幅海报，那是患者们共同绘制的“梦想树”，“这里有人陪你一起对抗黑暗。”
讲座结束后，女孩留了下来。她摘下帽子，露出半张烧伤的脸，声音轻得像风：“我不敢照镜子，总觉得自己是怪物...”苏砚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银杏叶书签，叶片边缘被细心打磨过：“你见过破茧的蝴蝶吗？它蜕变时的伤口，会变成最独特的翅膀。”
沈知遥倚在门框上，看着两人相视而笑的模样，眼眶突然发热。这些年，她和苏砚带着患者们做过无数次“心灵重建”游戏，听过太多破碎的故事，也见证了太多浴火重生的奇迹。而此刻，苏砚终于不再是那个需要被拯救的病人，而是成为了别人生命中的光。
深夜，办公室的台灯在窗上投下暖黄的光晕。沈知遥整理着患者档案，突然发现苏砚的日记本摊在桌面。她翻开扉页，一行钢笔字力透纸背：“致曾经困在火海里的我们——原来救赎不是忘记，而是带着伤疤继续奔跑。”
书页间还夹着张褪色的照片，是两人在老槐树前的合影。那时苏砚的眼神里满是阴霾，而现在，他正抱着一箱患者写的感谢信从走廊经过，笑声清朗得能穿透整栋楼。沈知遥拿起手机，对着窗外的夜空拍下一张照片，照片里，康复中心的霓虹招牌在夜色中闪烁，像永不熄灭的灯塔。
周末，沈知遥和苏砚带着患者们去郊外植树。那位烧伤女孩也在其中，她小心翼翼地将树苗放进土坑，突然转头问：“沈医生，这些树长大后，会开花吗？”
苏砚替沈知遥回答：“会的。”他弯腰帮女孩培土，“而且会开得比任何花都灿烂。”远处传来其他患者的欢笑声，惊起一群白鸽。沈知遥望着漫天展翅的白影，突然想起七年前那个燃烧的夜晚。原来命运给的伤疤，真的可以种成花园。
回程路上，苏砚从背包里掏出个精致的木盒。打开的瞬间，沈知遥屏住了呼吸——那是用槐木雕刻的蝴蝶胸针，翅膀上的纹路细腻如真，还镶嵌着两颗细碎的蓝宝石。“这是我在木工治疗室做的。”苏砚的耳朵有些发红，“你说过，破茧的蝴蝶最美。”
暮色渐浓，公交车缓缓驶向城市灯火。沈知遥别上胸针，感受着金属的凉意贴着心口。窗外，新栽的树苗在风中摇曳，仿佛在预告来年春天的绽放。她和苏砚的手，不知不觉间又握在了一起。那些曾困住他们的黑暗，终于在无数次的救赎与被救赎中，化作了照亮前路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