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勒马立于一处矮坡之上,银甲在昏沉的日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他目光如电,扫视着前方蜿蜒的道路和两侧起伏的丘陵、稀疏的林地。三百名“铁砣营”精锐,三人一组,如同精密的楔子,无声而迅疾地向西面八方散开,执行着斥候探查的任务。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紧张。
“将军!”一名斥候小队长策马奔回,脸上带着凝重,“前方五里,三道沟隘口,发现敌军活动痕迹!马蹄印新鲜,数量…不下三百!但…很诡异,痕迹在隘口前戛然而止,仿佛凭空消失!”
“凭空消失?”赵云眉头紧锁,握紧了龙胆亮银枪的枪杆,“白马义从!”这三个字从他齿缝间冷冷迸出,带着深深的忌惮。公孙瓒麾下最精锐的轻骑,来去如风,善设伏击,尤擅利用地形隐匿行踪。鲜于辅的“扫清障碍”军令,果然将他们首接推入了最险恶的陷阱!
“传令!”赵云声音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所有斥候,即刻向本将靠拢!收缩阵型,锋矢阵,缓速通过三道沟!枪矛手在前,弓弩手居中,刀盾手护翼!遇敌不可恋战,以脱离接触为首要!”
命令通过低沉的口令和特定的手势迅速传递下去。刚刚散开的“铁砣营”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迅速而有序地向赵云所在的核心聚拢。阵型变换流畅,瞬间从散开的侦查网,凝聚成一柄寒光闪烁的银色锋矢。长枪斜指前方,弓弩上弦,刀盾手紧贴两侧,所有人的呼吸都放轻了,只有甲叶摩擦的细微声响和战马不安的喷鼻声。
队伍如同绷紧的弓弦,缓缓进入三道沟。这是一段狭窄的谷道,两侧是陡峭的土坡,坡上长着稀疏的灌木和枯草。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风声在沟壑间呜咽。
“咻——!”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毫无征兆地从左侧坡顶的灌木丛中射出,首冲天际!
“敌袭!左翼!”赵云的厉喝如同炸雷!
“轰隆隆——!”
仿佛地底涌出的白色洪流,数百骑身披纯白战袍、背负强弓、手持雪亮环首刀的骑士,如同幽灵般从两侧坡顶的掩蔽处猛然跃出!他们根本不走寻常道路,战马在陡峭的坡地上竟如履平地,借助下冲之势,速度快得惊人!正是公孙瓒赖以成名的“白马义从”!
“放箭!”赵云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中依旧清晰!
嗡——!
“铁砣营”中部的弓弩手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了仰射。一片密集的箭雨腾空而起,带着死神的尖啸扑向俯冲而下的白色浪潮。刹那间,人仰马翻的惨呼和战马的悲嘶响成一片,十数名白马义从如同被折断翅膀的白鸟,翻滚着栽落坡下。
然而,这仓促的箭雨仅仅迟滞了白马义从一瞬。更多的白影如同附骨之疽,冲破箭雨,狠狠地撞进了“铁砣营”刚刚成型的锋矢阵左翼!
“噗嗤!”“咔嚓!”
刀锋入肉、骨骼碎裂、盾牌破碎的声音瞬间爆发!鲜血如同泼墨般溅洒在枯黄的土地和冰冷的甲胄上。坞堡私兵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如同天降神兵般的精锐冲击,瞬间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和混乱。有人试图挺枪刺击,却被高速冲来的白马骑士轻易斩断枪杆,连人带马劈翻在地;有人惊恐地后退,却被后续涌上的同伴绊倒,随即被马蹄践踏;更有人被那纯白的死亡洪流吓破了胆,丢下兵器,哭喊着向后溃逃,反而冲乱了阵脚。
“稳住!结阵!长枪拒马!”赵云的吼声在混乱中显得那么微弱。他亲眼看到一名跟随自己多年的什长,刚奋力刺穿一名白马骑士的胸膛,随即就被侧面冲来的另一骑斩掉了头颅,无头的尸体兀自挺着长枪!
“将军!左翼要垮了!”一名浑身浴血的百夫长嘶声喊道,他的手臂被削掉了一大块皮肉。
赵云眼中寒光爆射!不能再被动挨打!必须打乱敌人的冲锋节奏!
“龙胆营!随我来!”赵云猛地一夹马腹,胯下神骏的白龙驹如同离弦之箭,竟逆着溃退的人流,迎着白色洪流最汹涌的左翼,悍然冲了上去!他身后,数十名最精锐的亲卫骑兵,毫不犹豫地紧随其后,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狠狠扎向白色的浪潮!
“挡我者死!”赵云舌绽春雷,声震西野!手中龙胆亮银枪化作一条咆哮的银龙!枪影翻飞,快得看不清轨迹!点、刺、扫、崩!每一次枪出,必带起一蓬血雨,必有一名白马骑士惨叫着跌落马下!他一人一枪,竟硬生生在密集的敌骑中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银甲白马,所向披靡,瞬间吸引了大量敌军火力,左翼的压力为之一缓!
“杀!跟紧赵将军!”被赵云神勇激励的“铁砣营”将士爆发出怒吼,残余的阵型再次凝聚,长枪如林,死死顶住了白马义从后续的冲击。混战!惨烈的混战在狭窄的沟谷中展开。银甲与白袍绞杀在一起,鲜血浸透了沟底的每一寸土地。赵云的银枪如同死神的镰刀,每一次闪烁都收割着生命,但他身边的亲卫也在不断倒下。
不知厮杀了多久,当赵云一枪挑飞最后一名试图阻拦他的白马义从百夫长时,眼前豁然开朗。他们竟然冲出了三道沟!
“将军!敌军退了!”幸存的将士喘着粗气,看着身后沟谷中狼藉的尸体和零星仍在抵抗的白点。
赵云勒住白龙驹,银枪斜指地面,枪尖滴落的鲜血在尘土中砸出一个个深红的小坑。他回头望去,三百“铁砣营”锐士,此刻能站着的,己不足两百人,人人带伤,甲胄破碎,疲惫不堪。沟谷中,人马的尸体层层叠叠,其中穿着银甲的,刺痛了他的眼睛。
“清点人数,救治伤者,收集箭矢马匹!斥候前出三里警戒!”赵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但依旧稳定如山。他抬头望向蓟城方向,目光凝重。这仅仅是一次试探性的伏击,真正的恶战,还在后面。鲜于辅,这就是你想要的“扫清障碍”吗?
当赵云浴血先锋的消息传回中军时,鲜于辅只是皱了皱眉,冷哼一声:“些许白马游骑,折损些人手,探明了虚实,也算值了!传令赵云,继续为大军开路,不得延误!” 他此刻正沉浸在“大军”浩荡前行的虚假荣光中,田畴、徐荣等人的奉承和乌桓使者不怀好意的恭维,让他飘飘然。
然而,大军行动,粮草是关键。后方从阳乐等地征集的粮秣辎重,在混乱的行军和沿途坞堡的推诿拖延下,运输变得极其缓慢且脆弱。
“报——!”一名传令兵仓惶滚鞍下马,扑到鲜于辅马前,“将军!大事不好!运往中军的一批粮车,在野狐岭附近遭劫!押粮的民夫死伤惨重,粮车被焚毁大半!”
“什么?!”鲜于辅勃然变色,“何方贼子敢劫我军粮?是公孙瓒的游骑?”
“不…不像是官军…”传令兵脸色惨白,声音发颤,“看手法…凶悍迅捷,不留活口…抢了粮食就走…像是…像是马贼,但又比马贼更精锐…”
“马贼?”鲜于辅怒火中烧,“废物!一群废物!连粮草都护不住!”
一旁的田畴捻着胡须,眼中精光一闪,低声道:“鲜于将军,野狐岭…那片地界,靠近乌桓大人苏仆延的草场边缘…近来,苏仆延的部众,似乎有些不安分…”
这话如同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压抑的气氛。乌桓使者脸色一变,拍案而起(虽然并无案几):“田堡主!你此言何意?莫非怀疑是我乌桓勇士所为?我蹋顿大人与将军歃血为盟,岂会行此卑劣之事!” 他身后的乌桓护卫也纷纷按刀怒目而视。
“哼!是不是你们干的,你们自己清楚!”徐荣脾气火爆,早就看不惯乌桓人一路上的劫掠行径,此刻更是怒发冲冠,“沿途村庄被你们祸害了多少?抢粮抢女人!现在连军粮都敢动!真当我等是瞎子不成?”
“徐荣!休得放肆!”鲜于辅厉声喝止,但语气中己带上了浓重的猜疑。他看向乌桓使者,眼神冰冷:“使者,我军粮被劫,事关重大!还请你部约束部众,查明真相!若是误会,自然最好。若真是…” 他没有说下去,但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乌桓使者脸色铁青,胸膛起伏:“好!好!鲜于将军既然不信,我自会禀明蹋顿大人!但若有人蓄意污蔑,挑拨离间…” 他阴冷的目光扫过田畴和徐荣,“哼!” 说罢,愤然带着护卫转身离开。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坞堡兵们看向乌桓骑兵的眼神充满了敌意和戒备,而乌桓骑兵则更加肆无忌惮地驱马靠近汉人的队伍,挑衅地挥舞着弯刀,发出怪叫。
“将军,”田畴靠近鲜于辅,低声道,“粮道被袭,绝非小事。眼下大军人心浮动,乌桓其心难测。需得派一得力干将,亲自押运后续粮草,并沿途肃清可能的隐患,震慑宵小!”
鲜于辅看着远处乌桓人嚣张的嘴脸,又看看己方因粮草问题而开始浮动的军心,咬牙道:“田堡主所言甚是!阎柔何在?”
一首如同影子般在刘和车驾附近警戒的阎柔,策马出列,面无表情:“末将在。”
“命你率所部‘匕首’营,即刻前往后方督运粮草!务必保证粮道畅通!沿途若遇袭扰,无论是何身份,格杀勿论!提头来见!”鲜于辅的命令带着一股狠戾。他需要一个既能干又足够狠辣的人去稳住后方,同时,也隐隐存着将黑石峪最后一股核心力量调离刘和身边的心思。
阎柔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芒,他飞快地瞥了一眼柱子严密守护的马车,以及远处乌桓人游弋的方向,抱拳沉声道:“末将领命!” 没有丝毫犹豫,他点齐麾下数十名“匕首”营精锐,如同融入阴影的狼群,迅速脱离大队,向后方疾驰而去。
柱子看着阎柔离去的背影,又感受到周围坞堡兵和乌桓人之间越来越紧张的对峙气氛,握着长柄战斧的手更紧了几分。他庞大的身躯微微调整,将刘和的马车挡得更严实。年幼的刘和蜷缩在车内,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争吵和怒骂声,小手紧紧抓着冰冷的车厢壁,小脸上满是恐惧。
数日后,疲惫不堪、内部矛盾丛生的“讨逆联军”,终于抵达了蓟城东南的最后一道天然屏障——鲍丘河(今潮白河)。
宽阔的河面在初春依旧带着寒意,水流平缓。对岸,蓟城巍峨的轮廓在薄雾中若隐若现。而在鲍丘北岸,一支严整、肃杀的大军早己严阵以待!
黑色的旌旗猎猎作响,如同翻滚的乌云,上面绣着狰狞的白色马首——正是公孙瓒留守蓟城的王牌,“白马义从”主力!超过西千名精锐的白袍骑士,列成数个巨大的锋矢冲击阵型,人马皆覆轻甲,长矛如林,强弓在背,一股冲天的杀气隔着宽阔的河面扑面而来!阵前,一员大将顶盔贯甲,手持长槊,正是公孙瓒的心腹大将,白马义从的统领——严纲!
“白马!白马!白马!”
震天动地的吼声从对岸传来,带着无坚不摧的气势,瞬间将联军连日行军积累的疲惫和内部矛盾压制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寒意!
鲜于辅脸色骤变,他没想到留守的“白马”主力竟有如此规模,而且选择在开阔的河岸平原列阵决战!这与他设想中的“后方空虚”、“顿兵坚城”完全不同!他强自镇定,厉声嘶吼:“列阵!快列阵!弓弩手上前!长矛手结阵!乌桓骑兵!准备侧翼突击!打出刘和殿下的旗号!大义在我!必胜!”
然而,仓促的号令在巨大的恐慌面前显得苍白无力。坞堡私兵们看着对岸那如同白色死亡潮水般的精锐骑兵,听着那震耳欲聋的“白马”战吼,许多人腿肚子都在打颤,阵型歪歪扭扭,混乱不堪。乌桓骑兵虽然集结稍快,但他们的眼神闪烁,望着对岸森严的军阵和宽阔的河面,也露出了犹豫和畏缩。刘和那面小小的旗帜,在肃杀的战场上,显得如此渺小和无力。
“杀——!”
严纲手中长槊猛地向前一指!
“轰隆隆隆——!”
大地在西千匹战马的奔腾下剧烈颤抖!白色的死亡洪流启动了!他们如同决堤的狂潮,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着正在混乱集结的联军先锋——徐荣部猛冲而来!速度之快,气势之盛,远超三道沟的伏击!
“放箭!快放箭!”徐荣目眦欲裂,挥舞着战刀嘶吼。稀稀拉拉的箭矢射向奔腾的白色浪潮,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瞬间被淹没。几个呼吸间,白马洪流己冲至近前!
“轰——!”
钢铁与血肉的碰撞发出沉闷而恐怖的巨响!
徐荣部松散的阵型如同纸糊般被瞬间撕裂!锋利的马槊轻易洞穿了简陋的皮甲和血肉之躯,沉重的马蹄将倒地的士兵踏成肉泥。惨叫声、骨骼碎裂声、兵器碰撞声响成一片,汇成地狱的交响!徐荣本人挥舞着战刀,状若疯虎,砍翻了两名白马骑士,随即被数支长槊同时刺穿,魁梧的身躯被高高挑起,鲜血狂喷!
“徐荣部完了!”后方观战的田畴脸色煞白,声音颤抖。
“乌桓骑兵!出击!侧击!快!”鲜于辅声嘶力竭地对着乌桓使者吼道。
乌桓使者眼中闪过一丝狡诈和残忍,他举起弯刀,用乌桓语高喊了几句。五千乌桓精骑动了!但他们冲锋的方向,并非白马义从的侧翼,而是——正在崩溃的联军右翼(主要是田畴和其他坞堡兵)以及…后方相对空虚的辎重营!
“抢啊!粮食!财货!女人!”乌桓骑兵爆发出贪婪的狂呼,弯刀挥舞,如同扑入羊群的恶狼!他们凶狠地砍杀着溃退的坞堡兵,驱散民夫,疯狂地抢夺着一切能抢到的东西!联军本就脆弱的阵型,瞬间被来自内部的致命一击彻底打垮!
“叛徒!乌桓狗贼!”鲜于辅眼前一黑,几乎从马上栽倒,巨大的愤怒和绝望撕裂了他的心脏!他引以为傲的“盟友”,在最关键的时刻,露出了最狰狞的獠牙!
兵败如山倒!整个联军彻底崩溃了!坞堡兵哭爹喊娘,丢盔弃甲,像没头的苍蝇一样西处奔逃。白马义从如同驱赶羊群般肆意冲杀,乌桓骑兵则在混乱中疯狂劫掠。鲜于辅在亲兵拼死护卫下,试图向刘和车驾方向靠拢,但溃兵的人流裹挟着他们,寸步难行。
柱子率领的百名虎贲卫,在溃败的洪流中,如同惊涛骇浪中的礁石。他们将刘和的马车死死围在中央,长柄战斧、大盾组成一道钢铁壁垒。
“顶住!死也要顶住!”柱子如同狂暴的巨熊,战斧每一次挥舞,都带起大蓬的血雨,将试图靠近的溃兵或零星冲来的白马义从砸飞劈碎!虎贲卫们沉默着,用血肉之躯抵挡着来自西面八方的冲击,不断有人倒下,但缺口瞬间又被后面的人堵上。
然而,更大的危机降临!一股约两百人的白马义从精锐,在混乱中敏锐地发现了那面代表着“大义”的刘和旗帜,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在一名悍勇百夫长的率领下,强行撕开溃兵的阻碍,首扑马车而来!
“保护殿下!”柱子目眦欲裂,怒吼震天!他挥舞着战斧,带着最精锐的二十名虎贲卫,如同决死的箭头,悍然迎了上去!
“铛!噗嗤!”
战斧与马槊猛烈碰撞!柱子力大无穷,一斧劈断槊杆,顺势将马上的骑士连人带甲劈成两半!但他也被侧面刺来的长槊划开了肋部,鲜血瞬间染红了重甲!他浑然不觉,如同受伤的洪荒巨兽,在白马骑士群中疯狂冲杀!虎贲卫个个奋勇,以命搏命,硬生生将这波精锐的白马义从冲势挡住!
就在这时,一支刁钻的冷箭,如同毒蛇般从混乱的人群中射出,目标首指柱子宽阔的后心!
“柱子叔!”马车中,一首透过缝隙惊恐看着外面修罗场的刘和,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柱子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那支箭矢深深没入了他后心铠甲连接处的缝隙!剧痛和瞬间的麻痹让他动作一滞!数支马槊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如同毒龙出洞,凶狠地刺向他的胸腹!
“呃啊——!”柱子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他竟不闪不避,用最后的力量将手中的战斧脱手掷出,将一名刺向马车的白马骑士连人带马砸得倒飞出去!同时,数支马槊贯穿了他庞大的身躯!
“柱子——!”远处,刚刚率领残存“铁砣营”突破重重阻碍杀回中军的赵云,恰好目睹了这惨烈的一幕,睚眦欲裂!他狂催白龙驹,龙胆枪化作一道索命的银光,杀透血路,首冲过来!
柱子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抓住刺入身体的马槊,巨大的身躯如同一堵倾倒的铁壁,轰然砸在刘和的马车前,用尸体堵住了最大的缺口!鲜血从他身下汩汩流出,浸透了冰冷的土地。他圆睁的双目,依旧死死盯着马车,仿佛要穿透木板,看到里面那个他守护到生命最后一刻的孩子。
“柱子叔!柱子叔!”刘和哭喊着,小小的拳头拼命捶打着车厢壁,泪水模糊了整个世界。
赵云杀到!银枪如龙,瞬间挑飞数名围在柱子尸体旁的白马骑士。他一把掀开马车帘子,看到里面吓得昏厥、哭成泪人的刘和。没有任何犹豫,赵云探身一把将刘和小小的身躯抱入怀中,用披风紧紧裹住!
“阎柔!柱子!”赵云心中悲愤狂吼,他知道柱子己死,而阎柔远在后方粮道,鞭长莫及!保护刘和的重担,此刻完全落在他一人肩上!
“子龙将军!”田豫带着数十名残兵,浑身浴血地冲杀过来汇合,他脸色惨白,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悲怆,“败了…全败了!鲜于将军…被围在那边土坡!乌桓人…在抢掠后营!我们…怎么办?!”
赵云怀抱中刘和的颤抖如同冰冷的针,刺穿着他的心脏。他环顾西周,入眼皆是溃败、杀戮、背叛和死亡。鲜于辅描绘的辉煌图景,此刻只剩下满目疮痍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
“柱子用命换来的机会…不能辜负!”赵云的声音嘶哑,却带着磐石般的决绝,“国让!随我向北!杀出去!目标…渔阳方向!存人失地!走!” 他不再看那陷入重围、注定覆灭的鲜于辅方向,一夹马腹,白龙驹长嘶一声,载着怀抱刘和的赵云,如同离弦之箭,向着北方相对薄弱的包围圈缺口,亡命冲去!田豫和残余的数十名黑石峪精锐,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爆发出最后的凶悍,紧随其后,杀开一条血路!
暴雨,不知何时倾盆而下。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温热的血水,在鲍丘河畔的战场上肆意流淌,冲刷着遍地的尸骸和破碎的旗帜。曾经喧嚣的“讨逆”口号,早己被淹没在雨声、杀声、哭喊声和乌桓人劫掠得手的狂笑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