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管家更换完床品后,留下一个无声的警告眼神,便离开了。房门关上,林晚星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怀里还紧紧抱着那几件皱巴巴的旧衣服。陈管家那句“建议您处理掉”如同魔咒,在她脑海里反复回荡。屈辱、愤怒、无力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撕裂。
许久,她才慢慢松开手,将旧衣服小心地叠好,这次没有藏回衣柜角落,而是放进了自己带来的那个半旧行李箱的最底层,用几本书压住,仿佛这样就能暂时将它们封印,不被发现,不被“处理”。这是她最后的阵地,最后的倔强。
清晨,林晚星被设定的闹钟惊醒。窗外天色微明,别墅里依旧一片死寂。她洗漱完毕,换上了一身Vivian送来的、相对舒适的棉质家居服,质地很好,却依然带着陌生的冰冷感。她轻手轻脚地下楼,仿佛怕惊扰了这栋房子的沉眠。
餐厅里,依旧是孤零零的一副餐具,精致的早餐己经摆好。她坐下,机械地吃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客厅沙发旁的边几——昨天,她偷偷把沈聿遗忘在抽屉里的胃药放在了那里。
边几上空空如也!
那盒胃药不见了!
只有她放的那杯水,似乎被移动过位置,杯底残留着一圈浅浅的水痕。
林晚星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回来过?在昨晚她入睡之后?他看到了药和水?他吃了吗?一连串的疑问瞬间涌上心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微澜。这个小小的发现,像投入死水潭的一颗石子,让她麻木的心湖泛起一丝微弱的涟漪。这是她在这个冰冷堡垒里,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微弱的举动可能产生了一丝回响,尽管这回响如此轻微,如此不确定。
早餐后,她习惯性地想收拾自己的餐具,但想起陈管家守则里“使用后恢复原状”的条款,又默默放下,转身离开。她不敢在楼下逗留,怕遇到陈管家那审视的目光,更怕触碰到那些无处不在的、闪烁着红光的监控眼睛。她快步回到二楼的客房,这里相对“安全”一些。
白天的时间漫长而煎熬。
星宸苑像一座巨大的、华丽的空城。除了定时打扫卫生、动作轻得像猫一样的佣人(她们从不与林晚星交流,眼神也刻意回避),就只有陈管家那如同精准钟表般的身影偶尔出现,检查着别墅的每一个角落,确保一切都符合那冰冷的“规则”。
林晚星不敢随意走动。客厅空旷得令人心慌,影音室奢华得让她不适,健身房冰冷的器材仿佛在嘲笑她的软弱。她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关在客房里,翻看带来的那几本心理学专业书籍。熟悉的文字能给她带来片刻的安宁,让她暂时忘记自己身处何方,扮演着谁。但书页翻动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环境里也被放大,反而更衬得周遭死寂。
她尝试用手机和闺蜜唐薇发信息,诉说这里的压抑和孤独。但唐薇的回复充满了担忧:“晚星,你那个男朋友家规矩这么大?听着好吓人啊!你确定他对你好吗?要不要我去看看你?” 林晚星心头一暖,随即是更深的苦涩。她不能见唐薇,协议禁止访客。她只能含糊地回复:“没事,薇薇,就是他家比较大,人少,有点冷清。他…他对我挺好的,就是工作太忙。” 又一个谎言。她感觉自己正被无数的谎言包裹,越来越窒息。
时间在书页和手机屏幕的光影中缓慢流逝。午餐和晚餐依旧是孤岛般的用餐体验。她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准时出现,机械进食,然后迅速消失。只有在路过书房那扇紧闭的、象征着“禁地”的深色木门时,她的脚步会不由自主地停顿一下,心头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好奇。那扇门后,藏着怎样的世界?那个叫沈聿的男人,除了冷酷的金主和神秘的雇主身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夜幕再次降临。
林晚星躺在床上,闭着眼,却毫无睡意。别墅彻底沉入黑暗和寂静。窗外的风声似乎也停了,只有自己清晰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就在她意识开始模糊,即将坠入睡眠的边缘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死寂中却异常清晰的开门声从楼下传来!
林晚星瞬间惊醒,心脏猛地一缩。她屏住呼吸,竖起耳朵。
是别墅大门!有人回来了!
接着,是极轻、极稳的脚步声。皮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一种特殊的、带着轻微回音的声响,在空旷的别墅里被放大。脚步声没有去厨房,也没有去客厅,而是首接走向楼梯的方向。
他回来了!
林晚星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轻,仿佛怕被察觉。脚步声上了楼梯,经过她客房门口外的走廊…没有停顿,继续向前,最终消失在走廊深处——书房的方向。
几秒钟后,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再次传来——是书房门被关上的声音。
然后,一切重归死寂。
林晚星躺在黑暗中,心脏还在怦怦首跳。沈聿回来了,就在书房里。距离她不过十几米远,却隔着冰冷的门板和森严的“禁地”规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楼下再也没有任何声音。别墅像一头蛰伏的巨兽,书房是它唯一亮着灯的眼睛?林晚星被这个念头驱使着,一种强烈的好奇心压过了恐惧和规则。她像着了魔一样,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掀开被子,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轻轻拧开客房的门把手,将门拉开一条极细的缝隙。
走廊里一片漆黑,只有尽头书房的门缝下,透出一线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光亮。他还在里面。
林晚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像个小偷,贴着冰冷的墙壁,屏住呼吸,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向书房方向挪动。脚下的地板冰凉刺骨,每一次心跳都如同擂鼓,在寂静中震耳欲聋。她感觉自己疯了,竟然敢靠近“禁地”。
距离书房门还有几步远时,她停了下来,背靠着冰凉的墙壁,大口喘着气,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极度的紧张。她侧过头,小心翼翼地、将视线投向那条狭窄的门缝。
门缝很窄,视野有限。但她清晰地看到:
书房里没有开主灯,只有巨大的电脑屏幕散发着幽幽的蓝光。屏幕上是快速切换、令人眼花缭乱的游戏画面——激烈的战斗场面,绚丽的技能特效,快速滚动的数据流,还有不断切换的多个小窗口视角。这显然不是普通的游戏,而是…电竞比赛录像?或者训练赛复盘?
沈聿背对着门口,坐在一张宽大的电竞椅上。他脱掉了西装外套,只穿着一件深色的衬衫,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戴着专业的头戴式耳机,微微前倾着身体,专注地盯着巨大的屏幕。屏幕的光映亮了他半边侧脸,勾勒出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和紧绷的下颌线。
林晚星从未见过这样的沈聿。
褪去了白日里(或者说她想象中的)那种掌控一切的冷酷和疏离,此刻的他,浑身散发着一种近乎凌厉的专注。他的眉头微蹙,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紧捕捉着屏幕上的每一个细节。修长的手指时不时在键盘上快速敲击,似乎在标记着什么,或者在切换视角。偶尔,他会按下暂停键,身体靠回椅背,一手撑着额头,似乎在沉思,侧影在屏幕光下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感?
这种疲惫不是身体的劳累,更像是一种精神高度集中后的消耗,一种背负着巨大压力的沉重。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用金钱和规则掌控她命运的金主,而是一个沉浸在复杂世界里、为某种目标(胜利?)而全力以赴的男人。
林晚星看得呆了。
她忘了害怕,忘了“禁地”,忘了冰冷的规则。一种莫名的、混杂着好奇、惊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情绪,悄然在她心底滋生。原来,沈聿也有这样的一面?原来他深夜归来,是在这里…复盘比赛?他对电竞,似乎有着超乎寻常的热情?
就在这时,沈聿似乎因为一个关键点,身体猛地前倾,左手下意识地抬起来,似乎想去点击屏幕上的某个位置。这个动作让他戴着的耳机微微滑落了一点,露出了他整个侧脸的下颌线,在屏幕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清晰、锋利,又带着一种专注工作时的独特魅力。
林晚星的心跳,在那一刻,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
这突如其来的、陌生的心悸感让林晚星瞬间回神!她在做什么?!偷窥!而且是偷窥沈聿!这严重违反了协议,更是踏入了陈管家明令禁止的“禁地”边缘!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猛地缩回脖子,后背紧紧贴在冰凉的墙壁上,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破胸膛!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脸颊在发烫。
不能再待下去了!必须立刻离开!
她屏住呼吸,像受惊的兔子,踮着脚尖,用最快的速度、最轻的动作,沿着来路,仓皇地逃回自己的客房。关上门的瞬间,她背靠着门板滑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黑暗中,只有她剧烈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巨大屏幕的蓝光,沈聿专注而疲惫的侧影,那凌厉又带着莫名吸引力的眼神,还有最后那个耳机滑落露出的下颌线…如同烙印般清晰地刻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感到一阵后怕和强烈的羞耻。偷窥是卑劣的。如果被沈聿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但同时,另一种更复杂的情绪也在心底翻涌。那个在深夜里独自复盘、专注到近乎忘我的沈聿,那个褪去了冷酷外壳、显露出疲惫和某种纯粹热忱的沈聿…与她之前认知的那个冰冷无情的交易对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这种反差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她无法控制的涟漪和疑问。
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仅仅是为了家族压力才需要“沈太太”?还是…他内心也藏着不为人知的困境和执着?
林晚星坐在地板上,蜷缩着身体,将发烫的脸颊埋在膝盖里。黑暗中,墙角那个监控探头微弱的红光,如同恶魔的眼睛,冰冷地注视着她仓皇失措的模样。门外走廊一片死寂,书房的方向也再无任何声音传出。
沈聿…他刚才专注于屏幕,是否察觉到了门外那一瞬间的窥探?那滑落的耳机,是巧合,还是…他听到了什么细微的动静?
林晚星的心悬在了半空。这份偷窥得来的、关于沈聿另一面的惊鸿一瞥,究竟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的钥匙,还是…将她推向更危险深渊的第一步?寂静的别墅里,只有她紊乱的心跳声,在无声地诉说着不安与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