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坚硬的地板寒气刺骨,却远不及林晚星心底那片被“夜枭”最后通牒冻结的绝望深渊。她蜷缩在书房门外的阴影里,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那张嵌入掌心肌肤的名片边缘,渗出的血珠混着冰冷的泪水,在昂贵的地毯上洇开一小片暗色的污渍。
三百万加密币……
窃取S-7文件……
七十二小时……
每一个字都如同淬了剧毒的冰凌,反复穿刺着她摇摇欲坠的神经。希望的火种刚刚燃起,就被这残酷的现实彻底碾灭,只留下更深的黑暗和一条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绝路。她该怎么办?那枚母亲留下的珍珠胸针,是她唯一可能换取定金的东西,可那点价值在“夜枭”的天文数字面前,杯水车薪!而窃取沈聿保险柜里的核心文件?那无异于自寻死路!她甚至能想象到沈聿发现时,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的冰冷杀意!
巨大的恐惧和无助如同实质的冰水,将她牢牢包裹、冻僵。她维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意识在极度的疲惫和绝望中渐渐模糊,沉入一片冰冷混沌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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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驱散了客厅里沉沉的夜色,却驱不散那份凝滞的冰冷。
沈聿从一种极其陌生、却又异常深沉的睡眠中缓缓苏醒。意识回笼的瞬间,一股强烈的违和感攫住了他。他并非在自己熟悉的、如同堡垒般的卧室床上醒来。身下是客厅沙发柔软的皮质触感,空气中还残留着昨夜未散的、淡淡的雪松与烟草气息,以及……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法忽视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清浅气息?
他猛地睁开眼!
深邃的眼眸在初晨的光线下锐利如鹰隼,瞬间扫过周围环境。没错,他在客厅沙发上。视线下移,一条深灰色的羊绒薄毯,正严丝合缝地盖在他的身上,连肩膀都被妥帖地拢好。毯子边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属于他的、干净的皂角混合着淡淡药草的气息。
这个认知让沈聿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几乎是立刻坐首了身体,动作带起一阵轻微的眩晕。目光锐利地落在沙发旁的地板上——那份摊开的【仁和医院财务系统操作日志分析报告】,位置似乎被移动过?边缘有被手指压过的细微褶皱?旁边地毯上,还有一个极不显眼的、被什么硬物压出的小小凹痕?
昨夜……他最后的记忆是被巨大的疲惫和连日高压下的精神紧绷拖入黑暗。他记得自己只是想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片刻……然后呢?
是谁给他盖的毯子?!
谁动了他的文件?!
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在胸腔里升腾!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空旷死寂的客厅。佣人?陈默?他们绝不敢擅自靠近沉睡的他,更不敢动他的文件!
一个名字,带着强烈的违和感和一丝难以置信,瞬间跃入他的脑海——林晚星!
是她?
那个被他用最残酷的话语审判过、被他视为最大嫌疑的女人?
那个昨夜在书房门外泣血控诉尊严、此刻应该对他恨之入骨的女人?
荒谬!难以置信!沈聿的眉头紧紧锁起,眼底翻涌着浓重的怀疑和冰冷的不悦。他立刻起身,大步走向别墅核心控制室的隐藏入口——“鹰巢”。
“鹰巢”内,巨大的环形屏幕上数据流无声流淌。沈聿坐在中央控制台前,脸色阴沉得可怕。他调取了客厅昨晚的监控录像,快进到关键时间段。
屏幕上,清晰地呈现出一个画面:昏暗的光线下,那个穿着单薄睡衣的纤细身影,如同暗夜中的精灵(或者说,幽灵),赤着脚,悄无声息地靠近沉睡的他。她小心翼翼地拾起滑落的毯子,动作轻缓得近乎虔诚,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将毯子盖在他身上。她的目光,在那一刻,似乎长久地、复杂地流连在他沉睡中卸下防备的脸上,又落在他手边那份摊开的文件上。最终,她没有触碰文件,只是深深地凝视了许久,才悄然后退,将自己完全隐入巨大的盆栽阴影里,像一个无声的守夜人,久久伫立……
画面无声地播放着,清晰地记录下她盖毯、凝视文件、最终退入阴影的全过程。没有窃取,没有破坏,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暖意和复杂情绪的守候。
沈聿紧盯着屏幕,幽深的眼底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冰冷的怒意被一种更深的、难以解读的困惑和审视所取代。她到底想干什么?示好?伪装?还是……另有所图?那份文件上的内容,她看到了多少?她又理解了多少?
就在这时,内线通讯器发出急促的提示音,打断了沈聿翻涌的思绪。技术组负责人激动的声音传来:
“沈总!重大突破!”
沈聿猛地回过神,收敛起所有外泄的情绪,声音恢复惯常的冰冷沉稳:“说。”
“王磊!我们彻底锁定了仁和医院财务操作员王磊!” 技术组负责人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我们交叉比对了他所有的银行流水、通讯记录、社交关系,发现他在事发前三个月,其胞弟王强因在‘金鼎’地下赌场欠下高达五百万的高利贷,被债主逼得走投无路,甚至收到死亡威胁!就在事发前一周,这笔巨额债务被一个名为‘鑫瑞商贸’的空壳公司一次性还清!而这个‘鑫瑞商贸’的实际控制人,经层层穿透,最终指向沈灏先生的一个情妇——刘莉莉!”
屏幕上瞬间弹出复杂的资金流向图和王磊兄弟的档案照片。王磊的照片上,是一个面容憔悴、眼神惶恐的中年男人。
“最关键的是操作日志!” 技术负责人语速飞快,“我们反复核验了系统底层日志和操作员行为轨迹,确认在XX月XX日16:05分,也就是那笔预付款被非法转走的同一时间点,王磊利用其高级权限,绕过常规审计路径,违规登录系统!他执行了一项极其隐蔽的操作——‘数据回溯与关联标记’!他强行修改了李慧兰女士XX月XX日那笔靶向药物预付款的记录时间戳,将其‘标记’为发生在‘昨天’(即事发当天)!这就是导致支付日期出现逻辑矛盾的根源!人为制造的假象!”
铁证如山!
王磊被沈灏胁迫,利用职务之便篡改记录,制造时间差假象,坐实林晚星“欺诈”嫌疑!资金流向和操作痕迹完美闭环!
沈聿看着屏幕上清晰的证据链,幽深的眼底瞬间凝结成冰!浓重的杀意和冰冷的怒火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沈灏!果然是他!
“王磊人呢?” 沈聿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凛冽的寒意。
“己按您之前的指令,由安保部秘密控制,在‘安全屋’A区。他精神濒临崩溃,初步审讯己承认受胁迫,但还未指认沈灏本人,只说是‘上面’的命令,要求他制造支付日期混乱。”
“看好他。加强看守。他的口供是关键。” 沈聿冷冷下令,手指在控制台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沉默了几秒,目光再次扫过屏幕上定格的、林晚星在阴影里守候的画面。眼底深处,那翻涌的复杂情绪中,似乎有什么极其细微的东西松动了一下。
他拿起内线电话,手指在按键上停顿了一瞬,随即,按下了连接林晚星房间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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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耳的电话铃声如同惊雷,在死寂的房间里炸响!
蜷缩在冰冷地板上的林晚星猛地一颤,从绝望的麻木中惊醒!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谁?沈聿?他发现了?!“夜枭”的事暴露了?!
巨大的恐惧让她浑身冰凉,几乎无法动弹。电话铃声执着地响着,一声声,如同催命的符咒。
她颤抖着,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抓起听筒。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干涩嘶哑:“……喂?”
“来书房。” 电话那头,传来沈聿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的声音,却像重锤砸在林晚星的心上,“关于医院那边,有进展。”
说完,电话脆利落地挂断。只剩下冰冷的忙音。
林晚星握着听筒,僵在原地,浑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有进展?什么进展?是好消息,还是……他发现她联系“夜枭”、企图窃取文件的坏消息?那句“来书房”,平静得令人心慌,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
巨大的恐惧和一丝微弱的、几乎被绝望淹没的希冀在她心中疯狂撕扯。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支撑起虚软的身体,整理了一下凌乱的睡衣和头发,带着一种奔赴刑场般的悲壮和忐忑,一步步走向那扇象征着权力与审判的书房门。
推开厚重的门扉。书房里光线明亮,沈聿坐在宽大的书桌后,背对着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酝酿着一场暴雨。他穿着熨帖的黑色衬衫,领口解开一颗纽扣,周身散发着冷冽而强大的气场。
他没有抬头,只是将桌上的一份文件,用两根修长冰冷的手指,随意地推到了桌子的另一边。
“自己看。” 他的声音平淡无波。
林晚星的心脏狂跳着,一步步挪过去。目光落在文件上。当看清标题和内容时——【王磊异常操作记录确认】、【鑫瑞商贸资金流向图】、【王磊受胁迫(其弟高利贷)情况说明】——她的瞳孔骤然放大!巨大的震惊和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血液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凉得刺骨!
铁证!
真的是铁证!
王磊被胁迫篡改记录!资金流向沈灏情妇!
清白!她的清白近在咫尺!
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巨大的激动让她浑身都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她猛地抬起头,看向沈聿,嘴唇哆嗦着,想说谢谢,想问他是不是相信她了,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
然而,沈聿的目光却在她抬头的瞬间,精准地、如同最锋利的探针般刺入了她的眼底。那眼神不再是纯粹的冰冷审视,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仿佛能洞悉一切秘密的锐利探究。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你之前提到的时间差疑点,方向是对的。”
他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问道:
“除了这个,你还发现什么异常?”
“或者……”
他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审视:
“……接触过什么人?”
轰——!
如同冰水兜头浇下!林晚星脸上瞬间褪尽了所有血色!刚刚升腾起的狂喜瞬间被冻结、粉碎!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狠狠扼住了她的咽喉!
他知道了?!
他察觉了她联系“夜枭”?!
他在试探她?!
她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术。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几乎要破膛而出!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夜枭”、三百万、S-7文件、七十二小时……这些致命的字眼在疯狂旋转!
她的目光,因为极度的惊恐和心虚,下意识地、极其短暂地漂移了一下,避开了沈聿那仿佛能看透一切的锐利视线。虽然只是一瞬间,但那细微的闪躲,却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清晰地落入了沈聿幽深的眼底。
沈聿没有再追问。他缓缓靠回椅背,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眸深处,翻涌起更加浓重、更加危险的暗流。他不再看她,目光却仿佛不经意地扫过书房角落那个闪烁着幽绿色指示灯的、厚重的黑色保险柜。
那里,第二层,编号S-7的蓝色文件夹,正静静地躺在冰冷的金属空间里。
窗外的天色愈发阴沉,厚重的乌云低垂,如同巨大的铅块压在心头。一场酝酿己久的暴风雨,似乎终于要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