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书房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冰冷和屈辱,却关不住林晚星心口翻涌的血气和几乎将她撕裂的悲愤。沈聿那淬了毒的拷问和最后的判决,如同无数把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着她早己千疮百孔的灵魂。
“尊严……用实力……用鲜血……甚至用命……去挣!”
那冰冷刻骨的声音,如同魔咒,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疯狂回荡。
她踉跄着冲回自己位于别墅另一端的房间,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毯上。黑暗中,只有自己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和滚烫的泪水无声滑落。愤怒的火焰在绝望的冰水中反复灼烧、熄灭,最终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片冰冷的死寂。沈聿的话像最锋利的冰凌,戳破了她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在他眼中,她的挣扎,她的冤屈,她拼尽全力找出的疑点,都不过是为了那笔钱而演的戏码,是贪婪的遮羞布。
巨大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为了妈妈,她不能倒下。可前路在哪里?沈菲那张神秘的名片,像一个烫手山芋,藏在抽屉深处。是希望,还是更深的陷阱?她不敢想,也没有力气去想。
时间在绝望的黑暗中缓慢爬行。窗外的夜色浓稠如墨。林晚星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意识在极度的疲惫和混乱中沉浮。噩梦如同附骨之蛆,纠缠不休。母亲苍白痛苦的脸,沈灏阴鸷的笑容,沈聿那双冰冷审视的眼眸,还有那杯泼向她的、猩红如血的液体……交织成一幅幅令人窒息的画面。
“不——!” 一声压抑的惊叫从喉咙里溢出,林晚星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薄薄的睡衣,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黑暗中,只有自己急促的喘息声。别墅死寂得如同坟墓。巨大的恐惧和孤独感瞬间攫住了她。她需要水,需要一点能让她冷静下来的东西。
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林晚星如同游魂般悄无声息地推开房门,走向楼下厨房。走廊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清冷的月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她摸索着走到厨房,倒了杯冰水。冰凉的水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她靠在冰冷的料理台上,试图平复噩梦带来的心悸和混乱。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与厨房相连的、巨大而空旷的客厅。
月光和城市远处透来的微光,勉强勾勒出客厅的轮廓。巨大的落地窗如同黑色的幕布,映不出外面的景色。昂贵的真皮沙发在黑暗中像蛰伏的巨兽。
然后,她的目光猛地顿住了!
在那张宽大的、主位的沙发旁,靠近落地窗的位置,似乎……蜷缩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林晚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恐惧瞬间攫住了她!是谁?!沈聿?还是……闯入者?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地挪过去,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距离渐渐拉近。月光终于清晰地照亮了那个身影。
是沈聿。
他高大的身躯以一种极其疲惫、甚至有些脆弱的姿态,深陷在宽大的沙发里。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有些凌乱地垂落额前,遮住了部分眉眼。他穿着深灰色的家居服,领口微敞,眉头即使在沉睡中依旧紧锁着,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眼下是浓重得化不开的青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他的呼吸很沉,带着一种透支后的绵长,薄唇紧抿,唇角向下撇着,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冷硬和……沉重的疲惫。
他睡着了。
那个永远掌控一切、冰冷强大的沈聿,竟然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
林晚星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震惊瞬间压过了恐惧。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沈聿。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和冰冷,只剩下一个被巨大压力和疲惫彻底压垮的、真实的男人。那份脆弱感,与他白日里睥睨众生的模样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冲击着林晚星的认知。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他手边的位置。那里,随意地摊开着几份文件。最上面一份,似乎被一只滑落的手压住了大半,但露出的部分标题,在月光的映照下,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林晚星的视网膜上!
【仁和医院财务系统操作日志分析报告(涉李慧兰案)】
【关键嫌疑人锁定:操作员XXX(姓名被手遮挡)】
【异常操作记录:XX月XX日 16:00 - 16:15】
【关联异常资金流入:沈灏关联账户(部分账号可见)】
轰——!
林晚星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巨大的震惊和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
他真的在查!
他采纳了她的疑点!
他查到了医院财务系统内部的操作痕迹!
他锁定了嫌疑人!
而且……资金流真的指向了沈灏!
证据!这是铁证!指向她清白的铁证!
巨大的激动让她浑身都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她几乎要忍不住扑过去,拿起那份文件,看清那个该死的操作员名字!看清沈灏是如何操控这一切的!
然而,下一秒,狂喜就被冰冷的现实浇灭。沈聿就在旁边!文件被他压着!她不能动!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惊醒他,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时,一阵穿堂风悄无声息地掠过巨大的客厅,带着深秋夜晚的寒意。
林晚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目光再次落在沙发上那个沉睡的身影上。他似乎也感受到了凉意,紧锁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得更紧,身体在宽大的沙发里无意识地微微瑟缩了一下,像一头在寒冷中寻求温暖的困兽。他那只压着文件的手,似乎也因为寒意而微微蜷缩。
这个细微的动作,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扎了一下林晚星混乱的心房。
鬼使神差地。
她的目光,落在了沙发另一头滑落在地毯上的那条深灰色羊绒薄毯上。
几乎没有经过大脑思考,身体先于理智做出了反应。她像一只在暗夜中潜行的猫,赤着脚,无声地、极其缓慢地靠近沙发。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沉睡中的猛兽。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她屏住呼吸,弯下腰,极其轻缓地拾起那条柔软的毯子。羊毛细腻的触感在指尖流淌。她站首身体,目光落在沈聿沉睡中依旧显得冷硬疲惫的侧脸上。
月光勾勒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和高挺的鼻梁。卸下了所有防备,这张英俊的脸庞竟显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孤独?
林晚星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狂乱的心跳,双手捏着毯子的边缘,极其小心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朝着沈聿的肩膀盖去。
毯子轻柔地落下,覆盖住他微敞的领口和宽阔的肩膀。动作轻得如同羽毛拂过水面。
就在毯子边缘即将覆盖到他压着文件的那只手臂时——
沈聿紧蹙的眉头下,浓密的眼睫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林晚星的动作瞬间僵在半空!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他醒了?!他发现了?!
她屏住呼吸,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如同在油锅里煎熬。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声。
然而,几秒钟过去了。
沈聿并没有睁开眼睛。他只是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调整了一下姿势,更深地陷进柔软的沙发靠背里。紧锁的眉头似乎因为毯子带来的暖意而舒展了极其细微的一丝弧度。那只压着文件的手,也放松了些许力道,只是虚虚地搭在上面。呼吸变得更加绵长而均匀,仿佛陷入了更深沉的睡眠。
林晚星紧绷到极致的神经,这才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松懈下来。后背早己被冷汗浸透。她小心翼翼地收回手,指尖冰凉。
她没有立刻离开。
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她悄无声息地退后几步,退到客厅巨大盆栽的阴影里,将自己完全融入那片昏暗之中。
月光透过落地窗,静静地洒在空旷的客厅里。巨大的沙发上,沈聿盖着那条深灰色的薄毯,陷在沉睡之中,眉宇间那沉重的疲惫似乎被毯子的暖意稍稍驱散,冷硬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出一种奇异的柔和。
阴影里,林晚星静静地伫立着,如同一个无声的守夜人。她的目光复杂地流连在沈聿沉睡的侧脸上,又落在他手边那份露出关键信息的文件上。胸腔里,狂喜、激动、后怕、一种莫名的酸软……种种情绪如同潮水般汹涌交织,最终都沉淀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前所未有的悸动。
那点被沈聿亲手掐灭、又被她强行压抑的星火,在这深夜的寂静里,在这份无声的、带着暖意的守候中,如同被重新注入了氧气,悄然地、倔强地……再次亮起,并无声地蔓延开来。
寂静的客厅里,只剩下两人一坐一立、一睡一醒的剪影,和空气中弥漫着的、一种微妙而脆弱的宁静。窗外,城市的灯火在远处无声流淌,仿佛在为这片刻的、超越契约的微妙平衡,按下静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