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跳动的陌生号码,像黑暗中突然亮起的鬼火,瞬间攫住了林晚星的心跳。她刚沉浸在沈家资料的泥沼中,被沈灏照片上那虚伪的笑容刺得浑身发冷,这突如其来的来电如同惊雷,炸得她魂飞魄散。
沈家的人?这么快就找上门了?还是…沈聿?
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西肢百骸。她颤抖着手指,几乎握不住手机,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按下了接听键,声音干涩紧绷:“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和悦耳、带着笑意的男声,听起来彬彬有礼,却让林晚星瞬间如坠冰窟:
“是林晚星小姐吗?晚上好。冒昧打扰,我是沈灏。”
沈灏!
真的是他!那个资料里标注着“需高度警惕”、“擅长绵里藏针”的笑面虎!
林晚星的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她下意识地看向摊开在桌上的资料,沈灏那张带着温和笑容的照片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她的慌乱。
“沈…沈先生?”林晚星极力控制着声音的颤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您…您找我有什么事吗?”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回忆着资料里关于应对沈灏的注意事项——保持距离,避免深谈,谨慎回答。
“呵呵,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堂哥就好。”沈灏的声音轻松自然,带着一种刻意的亲和力,“听说明天家宴,你和阿聿会一起出席?真是太好了,终于有机会见到传说中的‘弟妹’了。老夫人可是念叨了好几次,对阿聿的眼光可是好奇得很呢。”
每一个字都像裹着糖衣的毒针!一句“弟妹”,一声“阿聿”,看似拉近距离,实则将她架在火上烤!“老夫人的好奇”更是无形的压力!林晚星感觉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是…是的,明天会去。”她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声音尽量放得平稳,“老夫人抬爱了。”
“弟妹太谦虚了。”沈灏轻笑一声,话锋却陡然一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说起来,阿聿最近可是忙得脚不沾地啊。他那俱乐部,听说最近在国际赛上遇到点麻烦?压力不小吧?他这人啊,从小就倔,什么事都自己扛着,也不跟家里说。弟妹你在他身边,可得多体谅他,多照顾他,别让他为了…嗯,一些琐事分心才好。”
来了!绵里藏针!
表面是关心沈聿,提醒她“照顾”,实则是在警告她——别拿“家事”去烦扰沈聿,尤其是别让沈聿为了她这个“琐事”分心!更是在试探她对沈聿俱乐部事务的了解程度!
林晚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握着手机的手心全是冷汗。她迅速回忆协议和资料里的口径——严禁提及电竞!她对沈聿的“事业”一无所知!
“堂哥说的是。”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上一点温顺,“聿…聿哥他工作上的事情,我…我不太懂,也帮不上忙。只能尽力不给他添麻烦,照顾好他的生活起居。” 她巧妙地避开了“俱乐部”这个词,只含糊地用了“工作”,并将话题引向“生活起居”,符合她“贤内助”的表面人设。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沈灏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滴水不漏地避开陷阱,还顺势接上了“贤惠妻子”的设定。
“呵呵,弟妹真是体贴。”沈灏的声音依旧温和,但林晚星似乎能听出那笑意下的一丝冷意,“那就好。明天家宴上人多口杂,弟妹初来乍到,要是有什么不习惯或者不懂的地方,随时可以来找我。毕竟,一家人嘛。” 这句“一家人”和“随时可以找我”,更像是一种隐晦的威胁和监视宣言。
“谢谢堂哥关心。”林晚星后背发凉,只能干巴巴地回应。
“好了,不打扰弟妹休息了。明天见,期待见到光彩照人的弟妹。”沈灏说完,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林晚星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虚脱般地跌坐在椅子上,大口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仅仅几分钟的通话,却像打了一场精疲力竭的仗。沈灏那温和话语下潜藏的冰冷试探和无形威胁,比首接的恐吓更令人胆寒。
沈灏的电话如同一场冰冷的预演,彻底粉碎了林晚星最后一丝侥幸。第二天一早,Vivian便带着比昨日更胜的刻薄和挑剔降临星宸苑,仿佛要将昨夜电话带来的阴影都发泄在“改造”林晚星这件事上。
“抬头!下巴收一点!对,就这样!眼神!眼神要放空一点,带点疏离感,沈太太不是邻家小妹,不需要你那么‘有神’!” Vivian拿着化妆刷,像拿着手术刀,在林晚星脸上精雕细琢。粉底更厚,遮瑕更严,眼妆强调深邃轮廓,唇色选了低调的豆沙红,力求打造出一种“低调的奢华”和“不容侵犯”的疏离感。林晚星感觉自己脸上的每一寸皮肤都被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面具。
发型被再次调整,盘得更紧更一丝不苟,几缕精心挑出的碎发垂在颊边,增添一丝柔和,却更像精密的伪装。Vivian带来的珠宝也升级了——小巧的钻石耳钉换成了设计简约却价值不菲的铂金镶钻流苏耳坠,项链则是一条纤细的铂金链,坠着一颗泪滴形的海蓝宝,在灯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泽。
“记住!珠宝是点缀,是彰显身份,不是暴发户炫富!动作幅度要小,别让耳坠甩起来像个招摇的铃铛!”Vivian一边为她佩戴,一边厉声训导。
接着是最终定妆的礼服——那件珍珠白的缎面及踝长裙。Vivian亲自帮她穿上,动作近乎粗暴地勒紧束腰的内衬。林晚星感觉胸腔被压迫,呼吸都变得困难,仿佛被套上了一件精美的刑具。裙摆垂坠感极好,走动间流淌着温润的光泽,衬得她身姿婀娜,却也像一道无形的牢笼,束缚着她的行动。
Vivian退后几步,抱着手臂,挑剔地审视着镜中的作品,最终勉强点了点头:“马马虎虎,总算能看了。记住我教你的!抬头挺胸收腹!眼神稳住!笑容十五度!走路要像踩在云端,裙摆不能飘!说话前先在脑子里过三遍!” 她像个严厉的教官,下达着最后的指令,“沈太太,不是谁都能当的。明天晚上,别给我丢脸,更别给沈先生丢脸!否则…” 她冷笑一声,未尽之语充满了威胁。
林晚星看着镜子里那个妆容完美、发型精致、佩戴昂贵珠宝、身着华服的女人。灯光下,她像一件被精心打磨、陈列在橱窗里的奢侈品,完美无瑕,光彩照人。然而,镜中人的眼神空洞麻木,嘴角那被Vivian强行调整出的“十五度微笑”僵硬得如同面具。华服是枷锁,珠宝是镣铐,妆容是封印。那个真实的、为母亲担忧、为契约痛苦、为沈灏威胁而恐惧的林晚星,被深深地、牢牢地封锁在这副名为“沈太太”的华丽躯壳之下。
造型的折磨结束,精神的酷刑才刚刚开始。下午,陈管家带来了一位气质严肃、穿着得体的中年女士——周女士,老夫人身边的老佣人,也是这次临时负责指导林晚星基础礼仪的“教习嬷嬷”。
训练在空旷冰冷的客厅进行。
“林小姐,请跟我重复:初次见面,您好,我是林晚星,聿哥的妻子。”
“初次见面,您好,我是林晚星…聿…聿哥的妻子。”林晚星僵硬地重复,声音干涩。“聿哥”这个称呼从自己口中说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别扭和羞耻感。昨夜他冰冷的手腕抓握和沉默离去的背影还历历在目。
“眼神!看着我的鼻梁!声音再柔和一点,带点笑意!记住,你是新婚燕尔,提起丈夫要自然甜蜜!”周女士面无表情地纠正,“再来一遍!”
“初次见面,您好,我是林晚星,聿哥的妻子。”林晚星努力扯动嘴角,试图挤出一点“甜蜜”,却只感觉肌肉僵硬酸痛。
接着是应对长辈的问话。
“老夫人若问起你的家世,如何回答?”
“家父家母都是大学教授,现己退休定居国外,生活恬淡。”林晚星背诵着李泽给的剧本。
“若问起你们如何相识?”
“在一次…慈善晚宴上,聿哥他…主动与我交谈,后来…慢慢接触了解。”林晚星的声音越来越低,每一个字都像在抽打自己的灵魂。慈善晚宴?主动交谈?多么冠冕堂皇的谎言!
“若问起你对阿聿事业的看法?”
林晚星心头一凛,立刻回答:“聿哥的事业我不太懂,但他很有能力,我很支持他。作为妻子,我更关心他的身体和生活。” 这是李泽反复强调的标准答案,避开敏感词,突出“贤惠”。
“嗯,回答得尚可。”周女士微微颔首,“但语气要更笃定,眼神不要飘忽。”
最难的,是称呼沈聿。
“私下里,或者需要表现亲近时,可以称呼‘阿聿’或‘聿哥’。但在正式场合,尤其老夫人面前,需称呼‘沈聿’或‘先生’。”周女士示范着,“试着叫一声‘阿聿’。”
林晚星张了张嘴,那个名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来。昨夜他抓住她手腕的灼热感,他低头喝水时靠近的气息,他沉默离去的背影…这些画面纷至沓来,让她对这个称呼充满了抗拒和混乱。
“林小姐!”周女士的声音严厉起来,“这是最基本的!难道你平时在家也这样称呼沈先生吗?!”
林晚星被逼得无处可逃,闭上眼,用尽全身力气,从齿缝里挤出两个细若蚊蝇的字:“…阿聿。”
声音轻颤,毫无感情,只有满满的尴尬和屈辱。这声被迫的称呼,像一把钝刀,在她心上反复切割,将她与那个真实自我的联系割裂得更加彻底。
整整一个下午的礼仪训练和精神摧残,耗尽了林晚星最后一丝心力。当周女士终于面无表情地宣布“今天到此为止”时,林晚星感觉像打了一场持续数日的败仗,浑身酸痛,精神恍惚。
夕阳的余晖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给冰冷空旷的客厅镀上了一层不祥的金红色。林晚星疲惫地坐在沙发上,身上还穿着那件束缚感极强的礼服裙,感觉连呼吸都带着沉重的负担。手腕上昨夜的红痕早己消退,但那份被桎梏的感觉却仿佛烙印在灵魂深处。
陈管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客厅入口,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丝绒首饰盒。
“林小姐,这是沈先生派人送来的。”陈管家的声音依旧平板,听不出情绪,“明晚佩戴的胸针。沈先生交代,请您务必保管好。”
林晚星接过首饰盒,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枚设计极其简约却气场强大的铂金胸针——造型是一只抽象的、振翅欲飞的鹰隼,鹰眼处镶嵌着两颗细小的黑钻,锐利逼人。这枚胸针,与沈聿本人给人的感觉如出一辙——冷冽、锐利、充满掌控力。
看着这枚冰冷的鹰隼胸针,林晚星的心沉到了谷底。这不仅仅是饰品,更是沈聿无声的指令和提醒——戴上它,扮演好“沈太太”,像鹰隼一样,在沈家的丛林里展现出你的锐利和不可侵犯。或者说,是提醒她,她只是他羽翼下暂时庇护的、需要按照指令行事的傀儡。
“另外,”陈管家再次开口,打断了林晚星的思绪,“老夫人体恤您初次参加家宴,特意吩咐,明日下午五点,会有车来接您提前过去。老夫人想…先和您单独说说话。”
单独说话?!
林晚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老夫人要提前见她?!这绝对不是什么“体恤”,而是更严格的审查!在家族大部队抵达之前,先单独过一遍筛子!这比首接面对沈灏在众人面前的刁难更让她恐惧!在老夫人那双阅尽世事的锐利目光下,她这个冒牌货能支撑多久?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看着手中那枚冰冷的鹰隼胸针,又看向窗外沉沉的暮色。手腕似乎又隐隐传来昨夜被沈聿抓握的灼热感,耳边回响着沈灏电话里温和的威胁,还有周女士严厉的指令…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打扫二楼客房的年轻女佣,抱着一叠换洗的床单,低着头匆匆从楼梯上下来。经过客厅时,她似乎被林晚星苍白的脸色和沉重的礼服吓了一跳,脚步顿了一下,下意识地低声嘟囔了一句,声音虽小,但在寂静的客厅里却格外清晰:
“…先生昨晚好像又没回来…书房灯亮到好晚好晚…今早咖啡杯都空了…”
林晚星猛地抬起头!
沈聿…昨晚又没回卧室?又在书房熬通宵?甚至可能…又胃痛了?
这个念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穿透了被恐惧和压力填满的思绪。昨夜他苍白的脸色、按着胃部的手、额角的冷汗…画面清晰地浮现。那杯她递过去的水…他喝了,然后沉默地离开…他此刻在哪里?在俱乐部?还是在某个她不知道的地方独自承受着压力和不为人知的痛苦?
沈灏的威胁,老夫人的提前召见,Vivian的刻薄,周女士的严厉…所有的压力如同巨大的冰山向她压来。而此刻,沈聿可能同样身处困境的消息,却像投入冰海的一颗小石子,激起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涟漪。她该担心自己,还是…?
她攥紧了手中那枚冰冷的鹰隼胸针,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窗外,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彻底沉入地平线,浓重的夜色如同巨大的幕布,笼罩了整个星宸苑,也笼罩了林晚星未知的、吉凶难料的明天。老夫人派来的车,会准时在暮色中将她载向那个提前开启的审判场。而那个她名义上的丈夫,此刻又在哪里?他会在那个战场上,如同昨夜递水时那样,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伸出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