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蓝工牌的新人
九月的第一缕秋风卷着塑料碎屑吹进车间时，我在包装台遇见了小夏。她的工牌是崭新的天蓝色，照片上的齐耳短发翘着弧度，像她总别在耳后的那支蓝色马克笔。
“能教我怎么看不良品吗？”她的口罩滑到下巴，露出唇角的小痣，“周工说漏检一个扣五块，我昨天己经赔了二十。”她指尖捏着个外壳，在紫检灯下转来转去，睫毛在眼睑投下细碎的影，像极了阿豪画的星图里模糊的星云。
我接过零件，指出边缘 barely 可见的熔接线：“这儿，像不像被水浸过的纸？”她凑近时，发梢扫过我手腕，带着某种廉价洗发水的柠檬香。阿豪在隔壁工位咳嗽一声，操作台底下踢出颗糖果——是水味，和小夏工服口袋露出的包装纸一个颜色。
第二节：夜班的偷闲时刻
周三的夜班，摄像头突然黑屏了三分钟。小夏拽着我躲进废料堆后面，马克笔在纸箱上画出歪歪扭扭的北斗七星：“我老家能看见银河，现在全被厂房挡住了。”她蹲在地上，工装裤膝盖处磨得发白，裤脚沾着昨天的胶水渍。
远处传来老王的脚步声，她迅速把纸箱踢进废料堆，指尖却在我掌心画了道短线：“是勺子柄。”我的后颈突然发烫，想起上周她帮我捡掉在地上的扳手时，指尖擦过我手背的触感，像机械臂吸盘轻轻吸住零件的瞬间。
“你们在干嘛？”周工的香水味先于人影飘来，小夏迅速起身，马克笔掉进我的工服口袋。她的耳尖红得透亮，在应急灯下像颗熟透的石榴籽：“小林哥教我认模具型号。”她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半度，尾音却在发抖。
周工的目光扫过我们脚下的废料堆，蓝牙耳机闪了两下：“下个月包装线要上全自动机器人，你们最好抓紧时间学新技能。”他转身时，小夏突然弯腰捡起什么——是她刚才画的纸箱角，上面半颗星星还沾着她的指纹。
第三节：机械臂的秘密
台风预警的前夜，车间提前下班。小夏在更衣室门口叫住我，往我手里塞了个油纸包：“我奶奶腌的酸萝卜，配馒头好吃。”她的工牌挂绳换成了蓝色尼龙线，和我腕上系的防静电手环同色。
“其实我……”她突然开口，又咬住下唇，睫毛在路灯下扑棱两下，“我报名了夜校的机械维修课，想转去技术岗。”她从口袋掏出笔记本，内页画满机械臂拆解图，角落里藏着几颗星星，每颗旁边都标着日期——和我们一起加班的夜晚。
远处的吊塔正在维修，探照灯扫过我们时，她突然指着天空：“看！”猎户座从云层里钻出来，参宿西比去年阿豪画的更亮。小夏的马克笔不知何时握在手里，在空气中划出一道虚线：“等我学会修机器人，就给它们编程序，让机械臂能画星星。”
我的手指触到口袋里的酸萝卜，油纸渗出的汁水洇湿掌心。她的影子投在车间外墙上，和吊塔的影子交叠，像一幅正在生长的机械星图。流浪猫不知何时蹲在她脚边，项圈铃铛轻轻摇晃，惊飞了停在她发梢的小飞虫。
第西节：褪色的光谱
十月的第一个清晨，小夏的工牌换成了灰色——那是技术岗的颜色。她站在机械臂旁，蓝色马克笔别在胸前口袋，正在调试摄像头的光谱模式。
“看这个。”她调出监控画面，在我的工位区域画了个圈，“我把检测灵敏度调低了0.02毫米，这样你修毛边时可以慢半拍。”屏幕上，我的操作台上隐约可见阿豪留下的星图残影，在新的光谱下泛着温柔的紫光。
老王捧着保温杯路过，咳嗽声比上个月更重：“小林，包装台缺人，你调回去吧。”他的后颈膏药换成了更大的一片，边缘露出的皮肤上有暗红色斑块，像极了小夏画的星云。
小夏突然转身，马克笔在操作台上敲出节奏：“王组长，新机械臂需要熟手校准，让小林哥留下帮我吧。”她的语气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唇角的痣在指光灯下微微发亮。老王张了张嘴，最终点点头，保温杯盖“当啷”掉进操作台缝隙。
午休时，小夏带我躲进技术间，从柜子深处掏出袋烤栗子：“上夜班前烤的，有点凉了。”栗子壳上沾着她的指纹，剥开时发出清脆的响。窗外，台风过后的天空蓝得透明，一群麻雀掠过“智慧工厂”的霓虹牌，翅膀下漏下的阳光，正好落在她画在机械臂上的小星星上。
我的手机在口袋震动，母亲发来照片：石榴树被红绳绑得笔首，枝头挂着几个青绿色的小果子。小夏凑过来看，发梢又扫过我手腕：“像不像没成型的塑料零件？”她的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给每个果子都画了虚拟的星星标记。
远处传来流水线重启的轰鸣，机械臂开始转动，小夏画的星星在金属表面投下细碎的影。我咬开栗子，甜暖的热气漫过舌尖，她的马克笔在操作台上敲出轻快的节奏，混着栗子壳的脆响，像一首没人听过的车间小夜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