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第一次见到苏晚,是在十七岁的汽修厂后院。她穿着白裙蹲在废轮胎堆旁,用炭笔在笔记本上涂画齿轮剖面,发梢沾着机油却浑然不觉。“这些铁锈的纹路像不像星轨?”她忽然抬头,眼睛亮得像刚擦过的火花塞,“等我考上机械系,要让齿轮转起来时,能在墙上投出真正的银河。”那时他刚辍学当学徒,焊枪都握不稳,却鬼使神差地捡起块废铁,在她画纸上敲出颗歪歪扭扭的齿轮星。
白月光是在某个暴雨夜碎掉的。林默躲在厂房角落焊补摩托车油箱,听着苏晚在电话里跟父母争执。“我不留学!我要留在车间!”她的声音混着雷声,却在看见他时骤然低下去,“算了,当我没说过。”后来她消失了三个月,再出现时穿着熨烫工整的衬衫,站在宝马车旁冲他笑:“默哥,我要去德国学工业设计了,以后别再一身机油味来见我。”他望着她干净的袖口,想起自己焊枪下永远洗不掉的铜绿,最终只说了句:“记得给齿轮上油。”
老板娘办公室的落地窗外飘着细雨时,林默正在擦拭那支檀木焊枪——苏晚临走前送他的成年礼物,枪管内侧还刻着“L&M”的缩写。晓燕抱着干花路过,看见他指尖着枪管上的锈迹,忽然伸手替他擦掉眉骨上的焊渣:“默哥在想谁?连焊枪都冒酸气了。”他抬头,看见她发间别着他新做的机械雏菊,忽然想起苏晚最后那条短信:“德国的齿轮太干净了,干净得让我想念你焊花溅在我裙子上的洞。”
小夏在旧仓库整理电路板时,翻出本落满灰的素描本。泛黄的纸页上画满齿轮与星空,某页角落有行铅笔字:“给我的锈铁骑士,愿你的焊枪永远有火花。”她指尖一颤,素描本掉在地上,露出夹在中间的照片——十七岁的林默穿着破旧工装,笑得比身后的机械孔雀还灿烂,旁边的白裙姑娘正把焊帽扣在他头上,两人影子叠在报废的车床上,像两枚咬合的齿轮。
深夜的车间亮着孤灯,老板娘忽然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封航空信封:“瑞士寄来的,看样子是给你的。”林默拆开时,飘出片干枯的矢车菊,信封里是张设计图,齿轮组成的银河下写着:“当年没说完的话,现在用图纸告诉你——每个齿轮都有自己的轨道,而我永远记得,是谁在我轨道旁焊出了第一颗星。”落款是“S.W”,字母尾端勾着焊枪的弧度。
晓燕蹲在机械孔雀旁插花时,发现某片齿轮背面刻着极小的字母“SW”。她正要凑近看,林默忽然伸手挡住:“小心划伤手。”他的声音很轻,却让她想起昨夜在首播里,有个叫“星轨设计师”的观众打赏了巨额礼物,留言说:“替我看看那个总在齿轮缝里插花的姑娘,她戴的机械雏菊,是不是和当年我画在废纸上的那朵很像。”
凌晨的露台上,林默对着夜空举起檀木焊枪。细雨落在枪管的锈迹上,竟晕开淡淡的银光,像极了苏晚离开那天,他躲在汽修厂屋顶焊出的“银河”。远处传来小夏调试机械臂的声响,这次投影不是樱花也不是诗句,而是无数旋转的齿轮,在雨幕里拼出模糊的“SU”字样。
“要帮忙吗?”老板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递来块擦枪布,上面绣着小小的齿轮花,“有些锈迹不该被擦掉,比如藏在齿轮缝里的月光。”林默抬头,看见她腕间的红绳不知何时换成了机械雏菊手链,和晓燕戴的那对恰好成对。雨越下越大,他忽然笑了,用焊枪在露台围栏上快速勾勒——这次不是星星也不是银河,而是两个相望的齿轮,一个沾着机油,一个镀着月光,中间隔着二十年的铁锈与星光。
当第一滴晨露落在矢车菊上时,晓燕的首播间弹出条新留言:“下个月回国,想看锈铁与星光的重逢。”她转头望向林默,发现他正对着素描本上的旧画微笑,焊枪在晨光里闪着温润的光,像极了素描里那个,永远会在齿轮缝里种星星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