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的黑色轿车碾过厂区碎石路时,林默正在给机械臂安装新调试的雕花程序。晓燕抱着首播设备从他身后探出头,马尾辫扫过他沾着机油的袖口:“默哥快看,陈总今天穿了件掐腰西装,腰带上的铜扣像老铣床的齿轮呢。”他握着扳手的手顿了顿,目光掠过窗外——那位总在董事会上气场冷冽的女人,此刻正踩着细高跟,在机械孔雀前驻足,指尖轻轻拂过齿轮间的干花。
午休时老板娘突然出现在食堂,端着餐盘在林默对面坐下时,整个车间都静了一瞬。她用银勺搅着酸梅汤,目光落在他工装口袋露出的马克笔上:“听说你改的激光机械臂,能在钛合金板上刻《诗经》?”林默咽下口中的排骨,喉结动了动:“试过刻‘桃之夭夭’,花瓣边缘的熔痕像被露水浸过。”老板娘忽然轻笑,从手袋里摸出张烫金名片推过去:“下个月集团周年庆,想请你做件特别的展品——用齿轮拼幅《千里江山图》,如何?”
晓燕躲在柱子后咬着筷子,看老板娘用涂着红甲油的指尖,轻轻点了点林默手背上的焊疤。那道疤痕是去年抢修设备时留的,此刻在日光下泛着淡粉,像朵倔强的小花开在苍白的雪地里。“陈总以前可是机械系的才女,”小夏不知何时凑过来,声音里带着几分酸涩,“听说她办公室挂着自己学生时代焊的机械凤凰。”晓燕转头,看见好友指尖绞着工装绳,绳头系着林默送的齿轮书签。
暮色浸透车间时,老板娘的身影又出现在焊接区。林默正在给《千里江山图》的齿轮山体做旧,焊枪在他指缝间吞吐着金黄的光,像在锻造流动的鎏金。“这里该用青铜色珐琅,”她忽然伸手,在图纸上圈出主峰位置,袖口香奈儿的logo蹭过他手臂,“就像我父亲那台老车床的锈迹,要蚀出岁月的纹路。”林默闻到她身上若有似无的檀香味,忽然想起母亲的旧顶针——也是这样温润的金属感,混着阳光晒过的棉布味。
“你很像我一个故人,”老板娘忽然开口,指尖抚过他刚焊好的枫叶齿轮,“他当年也总在废料堆里找星星,最后用废螺丝拼了只展翅的鹰送给我。”她的声音轻下来,在焊光里碎成薄片,“后来他去了瑞士,而我接手了父亲的工厂。”林默抬头,看见她眼底倒映着自己焊枪的光,像两簇被精心封存的野火。
深夜的办公室亮着孤灯,老板娘推开休息室的门,看见林默趴在《千里江山图》的设计图上睡着了。他的脸侧贴着张废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齿轮咬合处需藏枫叶”,睫毛在眼下投出青黑的阴影。她轻轻替他盖上件羊绒披肩,指尖掠过他后颈的碎发时,忽然瞥见他后颈新纹的齿轮花——花蕊处有极小的字母“C”,像颗焊错位置的锡珠。
“陈总,您看这个珐琅色……”林默忽然惊醒,慌忙起身时撞翻了颜料罐。老板娘看着他手忙脚乱收拾的样子,忽然笑出声,从抽屉里拿出个雕花锡盒:“尝尝,我母亲做的玫瑰糖,含着焊东西时不会口渴。”他接过糖纸时,触到她指尖的温度,像块暖玉压在生锈的齿轮上,让那些卡顿的岁月,忽然有了润滑的余地。
凌晨的车间飘着玫瑰香,林默对着镜子摘下焊帽,看见自己后颈的“C”字纹身被羊绒披肩蹭得发暖。晓燕的首播间还亮着微光,她正在试戴老板娘送的机械玫瑰胸针,镜头前笑得像朵初开的石榴花。小夏抱着编程手册路过,袖口露出半截红绳——和老板娘腰带上的铜扣,竟是同一款齿轮纹样。
林默摸出焊枪,在废料板上轻轻勾勒。这次不是江山,不是玫瑰,而是只展翅的鹰,爪子下握着枚齿轮,齿轮缝里嵌着半朵珐琅玫瑰。焊花溅落时,他忽然想起老板娘说过的话:“真正的机械美学,是让冰冷的钢铁,盛住人间的烟火。”
窗外,老板娘的轿车正碾过月光下的碎石路,车顶掠过机械孔雀的尾羽,某片齿轮花瓣忽然轻轻颤动,抖落晓燕昨天新插的、半朵沾着玫瑰糖屑的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