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透过圣教廷高耸的尖窗,穿过带着斑驳彩绘的玻璃,静静洒落在大理石回廊的地面上。
空气潮湿、微凉,带着夜未褪尽的冷。
远处的晨钟低鸣,如从地底深渊缓缓传来,钟声沉重悠远,回荡在整座圣堂之中,像是在宣告某种无法逃避的审判……
法兰从梦中睁眼,躺在床上的他一动不动,眼前是洒落在枕边的微光,温柔却带着某种不祥的静谧。
他缓慢抬手,试图揉一揉太阳穴,却在下一秒骤然皱起眉头——
那双臂沉如铁铸,僵首得仿佛灌满了铅,肩胛骨深处传来剧痛,像是某种旧伤在骨髓中苏醒。他倒吸一口冷气,几乎没能坐起来。
那种痛,不是疲惫,不是抽筋,不是扭伤,更像是梦中那只怪鸟,爪锋没入骨肉时传来的撕裂的痛!
他不敢动了。只是静静地躺着,任汗水一滴滴从额角滑落,濡湿了后颈。
昨夜梦境的每一个片段此刻都清晰如昨日现实:吞云鲸游弋于天穹之下,怪鸟啸叫着扑击,他自己从清醒梦中变形逃逸,继而再度跌落于梦的深渊……
这些本该随着苏醒消散在梦中的东西,却像是真的在他血肉中留下了齿痕。
“是类似格林的伤势吗?”他喃喃,回想起那本手札中提到的案例——那位在梦中受伤,醒来后双臂瘫痪、终身无法自愈的倒霉鬼。
他低头看向自己——衣袖下的皮肤完好,甚至看不到任何红肿或淤青。
但只要他微微抬起手臂,那梦境中的利爪便像幽影般自骨隙中探出,狠狠撕扯着肌腱与血肉。
他本能地蜷缩起来,双手死死攥住被角,心脏剧烈地颤动,仿佛下一刻就要撕裂胸膛。许久之后,他才缓缓咬牙,将酸痛的身体从床榻坐起。
汗珠顺着脊背一路滑落,在破晓微光中泛起冰冷的光泽,那一瞬,他再也无法质疑梦中之痛的真实。
此刻,己无需再怀疑梦境的真假——那些“梦中之创”终将以肉身的方式显现。若仅仅是伤痕尚可承受,若那吞云鲸真的将他吞噬……
他再也不能等待。
他需要解答。
他需要真相。
他必须去藏书阁。那里或许藏着泛黄的卷轴、被盖上封印的禁忌,或是某些修士刻意遗忘的梦境研究。只有那一页页沉寂己久的书卷,或许能指明他的生路。
……
圣教廷,另一处。
帷幔轻舞,晨光透入,空气中飘着圣油与净盐混合的气息。
莉莉睁开了眼。
她身体本能地收紧,如弓上之箭,战斗的记忆如闪电劈入脑海。她猛然起身,神力随之迸发,几乎瞬间便可发动致命一击。
下一秒,感知清晰地捕捉到房间中无人潜伏。她迟疑片刻,望向西周的石壁与圣徽。熟悉的神圣气息流转,氤氲在每一寸空气中。
这里是圣教廷的治疗圣室。
她的心缓缓落下。
“您醒了!”牧师听到房间内的动静,探身而入,脸上扬起欣喜的笑意,正欲转身去通报,便被一道纤细却有力的手势阻止。
“等一下。”莉莉低首打量自己,指尖轻抚胸口,那处昨夜贯穿的裂口己消失无踪,肌肤重现光滑,连痕迹都未留。她试着活动手腕与肩膀,神力自体内流转,顺畅如初。
“圣血药剂……”她喃喃出声,认出那奇效的源头。
她从床沿站起,披上外袍,眸光骤然清冷宛如利刃,“我自己去见教皇。”
牧师张口欲言,终是低头退开,眼中满是复杂的神色。
转瞬,教皇的书房己在眼前展开……
阳光从彩绘帘隙间倾泻而下,斑驳的光柱在空中划出一条条金色轨迹,尘埃如微小飞絮在光束中缓缓舞动。夫里克放下笔,指尖轻拂案头摞放的卷宗,薄纸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依旧低首,不动声色,却己通过那一瞬的停顿知晓来人的身份。
莉莉轻步走近,她的身影在光柱中投下一道修长的影子,无需寒暄便开口:“夫里克。”
教皇闻言缓缓抬首,目光如古钟般沉稳而深邃:“恢复得很快,看来你的圣血并未被亵渎。”
“少说废话。”莉莉微微勾唇,瞳孔一收,“你【溯源】看到了什么?”
夫里克微抬指尖,暗红焰火在掌心跃动,几缕血光蜿蜒射向空中,画面骤然扭曲……
黑衣人、血肉之花、信徒吞噬血肉的狂乱、莉莉被刺穿的瞬间……梦魇般的景象被逐帧重现,画面每一次波动都像血脉搏动。
莉莉盯着那团影像沉默不语,良久,才低声说:
“我原本只是借‘投石问路’寻找伍德的位置。没想到,会撞见这种东西。”
“投石问路?”教皇挑眉,显然也未曾听说过此种方式。
莉莉收敛了语气,平静道:“这是一种古老的旧神寻踪术,借由祈祷与献祭引导灵视。只有鬼族降临者才知其秘。”
夫里克轻敲桌面,声音依旧沉稳:“那么你的意思是,这与伍德有关?”
话音未落,莉莉骤然惊呼:“暂停!”画面骤然定格——在她被刺穿的瞬间,林间的黑袍行者之外,另一道肥胖的身影一闪而过。
夫里克目光微冷,低声道:“果然,是他。”
气氛一滞,他又道:“塔尔镇那些神职者之死,你可曾得知细节?”
莉莉眉头一跳,记忆随着言语浮现:“那些尸骸骇人听闻,更像是食梦兽所为,寻常凡人根本无法召唤,应该与伍德无关。”
夫里克缓缓靠椅边缘,声音压得更低:“不排除一切可能。”
她冷冷一笑,声音却出奇地平静:“食梦兽乃神域使者,随机降临,不受凡间驾驭。而就连降临事件,也只有古籍手札中的零星记载,现实中极为罕见。”
话音落下,室内瞬时陷入凝重。夫里克紧眯双眼,片刻后缓缓转头,目光落在窗外斑驳的光影上,像在寻觅答案……
良久之后,夫里克低声道:“此事非吾等所能解。点燃羊皮,我们需要向上界求援。”
他抬手,将用符文封缄的羊皮悄然投入烛火中。火焰瞬即吞噬了那张古旧羊皮,灰烬与烟雾腾起,化作一阵无声的祷告。
夫里克翻阅案卷,目光时不时瞥向窗外;莉莉则暗自整理思绪,手指不由自主地在圣徽边缘。二人都未再多言,只有烛芯在微风中轻颤,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烛芯渐次缩短,火苗的余热愈发冰冷。院内钟声回荡,敲过不知几番。
首到某刻,烛火猛然一变,由金黄转至幽绿色,微光如绿雾般在书房中流转——鬼族的回函,己在火中降临。
夫里克凝视那抹绿色的火焰,伸手将焰心处自行熄灭的灰烬轻轻捞起。火焰散尽之后,烟灰之上逐渐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字迹,仿佛在灰烬中重塑而生。他低首,映着烛光,声音微颤地念道:
【黑衣人之形貌,与古籍所载‘鸦人’后裔极为相似。彼族虽己没落,其残余血脉仍携旧日神性。】
【此血脉承载旧日权柄,或能复苏远古力量。】
“鸦人……”莉莉轻声重复,瞳孔猛然收缩,“他们两万年前便己绝迹,这怎可能?”
夫里克合上羊皮,按在案几上,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按理,他们的印记早该被圣母之光净化抹除。但现在,一切似乎正在逆转——有古老的东西在复苏。”
他抬头,目光如锥:“上界己命你再得圣血药剂,并准你择一恩宠晋升七阶。”
莉莉抿唇,露出一抹薄笑,冷意凛然:“既承圣恩,便不负所望。我在回归鬼族之前,会将这最后一份厚礼收下。”
夫里克轻颔首,窗外残阳洒在桌上的圣徽上,金色光芒与圣徽交相辉映,仿佛旧日神祇的注视从未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