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遗弃女神像抬起双手,就像在托举自己的心脏,她灰白的衣摆被岁月蹉跎,扭动脖子,将早己被风雨侵蚀得模糊的面容,转向脚边台阶上不知生死的人。
木纳的眼球瞪视着他惨白的脸,仿佛下一秒就要尖叫出声。
那名被长布蒙去双眼的青年,环起双臂半蜷在冷硬平滑的岩石上,额角抵着柱子,在深色布料的包裹中昏厥,没有意识。
野人静立在他前方没有动作,脑袋低垂,背对着众人看不见表情。
野猪低声嚎叫着,两颗上弯的獠牙对着青年一鼻子拱上去。
“咚──!”
佣兵侧身贴住墙壁,手臂弯曲后发力,一个钢铁护肘冲刺过去。
诺顿的眼神微微变化,抬脚跟上,孽蜥也紧接着起跳。
“奈布?”
“捉住他!”
血,他闻到了,有人流血。
多年在战场奔波,雇佣兵的鼻子对某些气味异常敏感,奈布·萨贝达沉声喝道,不断放大的青蓝色瞳孔印出野人慌张回过头的模样。
“奈布!”
“咚──!”
磁铁像子弹一样飞来精准击中对方的小腹,雇佣兵自然能明白老搭档的意图,默契地从另一侧包上来。
穆罗吃痛地捂了捂肚子,没来得及作出更多反应,头顶便被一道看不清的黑影笼罩,那顶军绿色的兜帽也一晃突到跟前。
佣兵有些骇人的目光锁定目标的脸,右手作爪状向前掏。
“等,等等?!”
“唰──”
它有力的爪子抓在钢铁护肘上,两股力道对冲,把雇佣兵撞到一边的同时,猫头鹰也倒飞出去,快速拍动翅膀调整着姿势。
他闷哼一声,竟差点没站稳,后退好几步。
野人下意识惊呼,勘探员的磁铁震荡出一圈光晕,将他紧紧吸附在女神像的石柱上,孽蜥轻松地擒住野猪的獠牙,把它拎起来。
“嗬嗬嗬嗬!”
“等等?!放开它,不要这样抓它!”
穆罗着急地大喊,在无形的磁力中挣扎,额头和手臂的青筋暴起。
“咕咕,咕咕。”
役鸟在空中盘旋一圈,一点一点落回青年的肩头。
众人的视线随着它移动,定格在那人身上。
先知己经扶着石头缓慢站起身,抬起沉甸甸的头,质量本就不高的小憩被打断,劳神像滴滴答答的漏雨一样,扰得青年眉心微蹙,失去血色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他先挨个打量了在场的各位几眼,才缓慢开口。
“怎么回事?”
“你没事?肚子痛不痛?”
勘探员一手控着磁,空出的另一只胳膊则支住脑袋,高挑着眉,上下看看他。
先知把眉头皱得更紧了些,朝孽蜥手中可怜兮兮的野猪撇了下头。
“先把它放下来。”
孽蜥漫不经心般瞄了勘探员一眼,得到肯定的回应后,松开爪子。
猪猪在地上不轻不重地跌一跤,立马爬起来,哭唧唧地跑向仍被固定在石柱上的穆罗,着急地蹭着他的裤腿。
佣兵默不作声地往前一步,恰好将人或猪可能的逃跑方向全部截住。
“嗬嗬嗬嗬……”
“所以,是怎么一回事?”
先知不紧不慢问道。
见伙伴安全了些,穆罗便停止挣扎,害怕且不解地来回看着包围自己的三个家伙,只能将希冀的目光投向青年。
“那牲畜没有拿獠牙拱你吗?”
诺顿·坎贝尔摸摸下巴。
“没有,它只是在叫醒我。”伊莱·克拉克语气平和,“我之前晕倒了,穆罗先生扶我坐下休息。”
佣兵与勘探员快速对视一眼,野人能感觉到身上的磁力放松许多。
“你是怎么晕倒的?你的嘴又是怎么回事?”
诺顿当然注意到了他嘴角的血迹。
庄园游戏内虽然会有痛觉,有精神折磨,却不会有真实的物理伤害,他这血是哪里搞的?
先知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注视着他们。
“咕咕,咕咕。”
猫头鹰抖动尾翼,两只爪子在他肩头不安分地踩着,似乎有些不满。
……好吧,他好像大概能猜到一些。
诺顿眨眨眼想着,将磁铁全部收回来。
野人猛地松一口气,蹲下身去安抚伙伴的情绪。
见先知的目光扫过来,佣兵抱着胳膊默默后退半步。
“抱歉。”
“原来是场误会。”
勘探员微笑着拍拍野人的肩膀,算是稍微表示下歉意,又刻意朝青年走了两步。
“是预言的代价吗?”
“我们还没有熟到这种程度。”
青年避开了这个问题。
他又平静地把目光移向高大的孽蜥,不知道在衡量什么,显然,他同样预知过他们急着找过来的目的。
“我不知道你们旺盛的求知欲想探究什么,也没有当小白鼠的爱好。”
虽然语气听着不太友善,青年却并未表现出表示抗拒的肢体语言。
并不是在一口回绝,而是在等他们搬出更多的筹码。
“这话说得真让我难过。”
诺顿见状微微扬起眉,朝旁边的大家伙使了个眼色。
“这位先生,初次见面,我叫卢基诺·迪鲁西。”
乍一听是道自信谦和的声音,足以让人有那么一瞬间忽略掉巨蜥极具压迫感的外形,忽略掉他那满瞳猩红下的危险和盘算。
青年也抱起了胳膊,不卑不亢地抬高视线,对上他的眼。
“伊莱·克拉克。”
“幸会,先知之名,名不虚传。”
监管者把寒光西射的短匕收起,露出礼貌又无害的微笑,上半身微微前倾。
“我听诺顿的朋友说,您被梦之女巫伤到过?”
“不错。”
勘探员的朋友……佣兵吗?
想起昨晚的一系列事,尤其是那抹古老沉重的金盏黄,伊莱·克拉克不由得心一沉。
众人虽看不见长布下被包裹的双眸,但知道他肯定分了那边沉默的雇佣兵一眼。
奈布·萨贝达揣着手,没有任何反应。
野人坐在台阶上安静地抱着猪猪,看看青年,又看看佣兵。
“我是名教授,对关于梦之女巫的……某些力量,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研究。不知您是否注意到,常规的治疗对伤口根本无法起效,但我,或许有办法抑制一下它。”
抑制?
猫头鹰抬起眼皮瞥一眼,哼了声。
这些伤口来自不可名状的高等存在,用人类习惯的称呼来讲,便是“无法对抗的神”!
伊德海拉的力量并不好玩,强大、诡谲、难缠!就连祂,只因寄存在这只小鸟身上的神力微弱了点,便沦落至连让外伤愈合都吃力的境地,更别提摆脱诅咒!
“布洛黛薇……?”
青年微微偏过头,低声询问。
看来他与自己的役鸟之间的羁绊很深呐。
勘探员摸摸下巴不知在想什么,在场所有的、有意无意的视线都凝聚在一人一鸟的互动上。
先知也没让众人久等,给出了最后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