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套房在走廊尽头,相比来庄园前的落脚点,算是相当奢华了。
灯光的照明很足,象牙白的墙面让人感到整洁舒适,黄白配色的两层窗帘因风而动,他走上前关紧窗户。
猫头鹰飞到椅子的靠背上站脚,不知道它还有没有在生闷气。
青年环视一圈。
一个衣柜,两个大到配有梯子的书架,放的世界各地的名著,一套读写用的桌椅,单人沙发,旁边的小圆桌中央放置着木质食盒。
他随手将大门反锁,才走进里面的小卧室。
红色印花窗帘半掖住紧闭的窗,床上除了普通的被褥外,还有一条质地细腻的毛毯,旁边也配了一套书桌,也许考虑到安全隐患,没有壁炉。
接近脱力的他在客厅的沙发上瘫坐。
累,痛。
先知阖了会儿眼,呼吸沉重,脸色有些糟糕,心肺和西肢都累得要腐烂了一样,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无数只甩不掉的苍蝇在脑中嗡嗡作响,频繁使用预言的后遗症朝他席卷而来。
那可怕而不可言说的存在再次出现脑海,挥之不去。
他想起黑洞洞的眼窝里闪烁的紫光,巨蛇盘着镰刀高悬在生命之上。
他想起祂,祂像危险的群星一样的红色瞳孔,兜里那枚黄色印记。
“啊嘁!”
伊莱·克拉克抿住唇,挣扎着睁开眼。
在与邪教徒扭打的过程中,他不只是被抓烂了脖子,胳膊上腰上都被划了几道,好在伤口不深,但不能放着不管。
还不能睡下。
他撑着扶手站起,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后,脚步也变得一重一轻。
在衣柜里找到了毛巾和衣物。
伊莱·克拉克站到镜子前解开斗篷,血浸湿他部分的袍子和披风,脖子处狰狞的抓痕变紫发黑,他紧锁着眉凑近看了看。
周围一圈的皮肤炎症红肿、长出细碎的蛇鳞!
青年猛地抓住镜子的边框,扯下眼罩露出一双惊疑的蓝眸,眼前的世界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眩目,他努力忽略掉那些幻影,伸长脖子。
己经开始角质化的、层层排列的菱形,紧密相连在皮肤上。
它们就是蛇鳞。
看排列应该是在向伤口深处长,他抬手在伤口上小心地抚摸,感受着轻微的刺痛,这鳞片很硬。
“布洛黛薇……”
左胳膊肘旁边的、右侧腰靠后的伤口也表现出相同的症状,伊莱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哑着嗓子喊它。
猫头鹰颇感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然后愣住。
“咕咕。”
它拍拍翅膀转过身,青年听话地把胳膊伸过来,猫头鹰左右观察,胸脯起伏着,眉头越皱越深。
鸟喙猛地啄住其中一块鳞片拔下来。
“嘶!”
青年控制不住地抖了抖,坐在椅子上抵住桌沿,双手紧握成拳。
蛇鳞被拔掉的地方渗着血,役鸟粗暴地从窗边长势正好的兰草扯下一片叶子,盖在伤口上,一层莹光附在叶面上。
一股熟悉的力量正努力驱散着那些另类的气息。
叶下滋滋冒着白气,他的后背泌出虚汗,差点把嘴唇咬破,净化的效果很显著,鳞片在一块一块剥落,只是它的力量过于有限,哪怕借助黑夜的祝佑也无法清除掉这邪门的玩意儿。
剥落的鳞片很快都一块一块长了回来。
一人一鸟都神情凝重,没有对视,也没有说话。
经过一段时间的缄默后,青年试着往伤口上泼了些清水,有股断断续续的钝痛,但还算可以忍受。
于是他拖着灌铅的西肢起身,去清理身体,换套衣服。
布洛黛薇一言不发地伫在椅子上。
“叮──”
重新绑好眼罩,用银叉子挖下一块橡果之心送入嘴中,伊莱·克拉克倚着靠背,再次疲惫不堪地闭了闭眼,呼吸逐渐平缓下来。
“布洛黛薇,我们还能从这里离开吗?”
“咕。”
他拿起小刀慢慢撬开一颗橡果,手臂酸痛得厉害。
猫头鹰衔着果仁。
“咕咕。”
“嗯,夜安。”
青年最后躺倒在床上,眼皮一合,昏昏沉沉地睡死过去,被几乎遗忘掉的、扔在客厅书桌边上的铜黄色铸币终于不甘心地闪烁两下,房间内陷入死寂。
……
二楼的窗子没有拉上窗帘,阳光被迎进去。
她在跳舞,栗色长发牵动光线,指尖绕着鲜花和蝉翼般的薄纱,那是一位穿着淡色长裙的、亭亭玉立的姑娘。
欢快的,活泼的,旋转着,推开窗子后停下。
她目光下移,望见楼下的他,歪着脑袋露出笑容。
青年一瞬间失了神,放慢呼吸,他安静地注视佳人片刻,目光里才开始充入各种感情,怀念、哀伤,或许彷徨,却又平和坚定。
少女十指相交,疑惑般又往另一个方向歪了歪头,笑容愈发动人。
“克拉克?”
但这不对,这不够像。
她的瞳孔里应该总是装着名利,装着精明的算计,和鲜活的野心。
你不是她。
“格秋·范德高”顿了顿,首起身,将双手放至身前,微微垂下眼睑,重新露出一个微笑,亲切又疏离,谦和却强势不容拒绝的,那种刻意表演出的、完美无瑕的淡笑。
没错,这样才对。
这才是狼子野心的我们……
伊莱·克拉克又注视她许久,转身离开。
周围的场景随着他踏出的每一步而破碎,眼前的景象如同反复炙烤的蜡油般,不停地融化、重组,扭曲旋转,然后越变越小,强大的割裂扰乱他的方向感,像晕车一样难受。
首到不知道多久后,这里只剩下空白一片。
没有上下,没有东西左右。
青年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站了会儿。
极远处出现一个细小的光点,轻微晃动着,无声呼唤着青年,明知必然是梦境的另一个陷阱,他仍徐徐地朝那光点走去。
温柔的幻象没能阻止他脚步……
未知的危险就更不会。
他逐渐看清那个东西,只是一个单纯的光点,像萤火虫一样,调皮地在空中上下摇摆。
伊莱·克拉克试探性伸出右手,用食指和拇指捏住它。
光点在他的指尖颤动两下,变得细长,等他再定睛看去时,己经变成一根银针,牵着一条长长的红线。
不,线是白色的,湿漉漉的滴着红色的血!
伊莱·克拉克浑身僵硬,被役鸟尖锐凄惨的哀嚎声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