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悦挂断电话时，指节在手机壳上压出青白的印子。
她转身的瞬间，李教练和高博士的影子在落地灯里叠成两团暖黄——两人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李教练手里还攥着半凉的茶缸，高博士的平板电脑屏幕幽蓝，映得他镜片泛着光。
"小苏。"李教练先开口，茶缸在掌心转了半圈，"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他喉结动了动，常年泡在泳池边晒出的古铜色皮肤绷得很紧，"省队跟市局刑侦队有合作，我现在就联系张队长。"
高博士推了推眼镜，平板电脑屏幕转向苏悦，绿色光点在地图上跳动："境外号码通过虚拟网关转接，但我黑进了他们的服务器缓存。"他指尖敲了敲屏幕右下角的坐标，"定位到滨海码头23号仓库附近有信号源，大概率是中转点。"
苏悦盯着那团绿光，喉咙发紧。
三天前体能测试时，她喝的能量胶被检出违禁成分，队医当场脸色煞白；昨天全国锦标赛预赛，她的仰泳划水动作被裁判判定"违规触壁"，明明回放里她的指尖离池壁还有两厘米——原来不是巧合。
"证据。"她突然说，转身从运动包底层抽出个密封袋，里面装着半管吃剩的能量胶，"队医昨天给我的检测报告，还有预赛的水下摄像机存储卡。"她把东西放在茶几上，玻璃台面发出清脆的响，"海蓝公司是林宇团队的赞助商，上次庆功宴他说过，他们负责全队的补给和设备维护。"
李教练的茶缸"咚"地磕在桌上："好小子，我就说那小子最近尾巴翘到天上去了。"他掏出手机拨号码，背过身时肩膀绷成铁铸的，"张队？
我是省队老李......对，涉及运动员投药和裁判舞弊......现在要移交证据。"
高博士己经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键盘敲得噼啪响："我同步黑进了海蓝公司的物流系统，他们给省队的补给批次号......找到了！"他指着屏幕上一串红色数字，"这一批能量胶的检测报告是伪造的，实验室签章对不上。"
苏悦看着两人忙碌的背影，心跳慢慢稳下来。
十西岁那年市赛，她因为抢跳被取消资格，父亲蹲在更衣室门口跟她说："有人使绊子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自己先乱了节奏。"现在她攥着证据，听着李教练跟警方确认时间，看着高博士把数据打包压缩——这一次，她不会再当旁观者。
凌晨两点，三人从警局出来时，夜空飘起细雪。
李教练的车停在警局门口，前挡风玻璃积了层薄霜。
他搓着冻红的手打开后备箱："小苏，高博士建议你暂时换个地方住。"他掏出串钥匙晃了晃，"郊区有个训练基地的备用旅馆，离江边两公里，平时只有护林员巡逻。"
高博士把笔记本收进防水袋："那边的网络我做了加密，监控探头也替换成了军用级。"他推了推起雾的眼镜，"安全第一，你下周要参加亚洲锦标赛选拔赛，不能出任何岔子。"
苏悦接过钥匙时，指尖触到金属的冷。
她望着李教练眼里的血丝，高博士发顶的呆毛——这两个认识不过三个月的人，此刻比她过去五年里接触的所有人都可靠。"谢谢。"她轻声说，呼吸在冷空气里凝成白雾。
备用旅馆比想象中更简陋。
白墙掉了块皮，露出底下的红砖；床垫硬得硌人，卫生间的热水器要拍三下才会响。
但推开窗户能看见江景，雪落进江面，像撒了把碎银。
苏悦把泳帽和护目镜摆在床头柜上，镜子里映出她泛红的眼尾——这是她离开林宇团队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独居"。
训练计划被高博士调整得更紧凑了。
清晨五点，她裹着羽绒服穿过结霜的草地去江边；中午在旅馆厨房煮鸡胸肉，高压锅的蒸汽模糊了窗玻璃；傍晚对着手机录像纠正划水动作，屏幕里的倒影和十西岁时重叠——那时她也总在镜前比划，父亲搬个小马扎坐在旁边，说"胳膊再抬十五度，对，就像划开水面的刀"。
变故发生在第七天深夜。
苏悦刚结束核心力量训练，汗水浸透了运动背心。
她擦着脖子往房间走，楼道里的声控灯忽明忽暗。
走到房门口时，后颈突然泛起凉意——有脚步声。
很轻，像猫爪踩过地毯，从楼梯间方向过来。
她僵在原地，手心里还攥着擦汗的毛巾。
心跳声在耳膜上敲鼓，她想起高博士教过的应急步骤：先确认安全出口，再观察对方人数，尽量保持距离......脚步声停在她房门前半米处，空气里飘来淡淡的烟草味——是薄荷味的，林宇抽烟时总爱含颗薄荷糖。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苏悦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接起。
"苏悦。"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像砂纸擦玻璃，"你以为找了警察就能万事大吉？"背景音里有海浪的轰鸣，和那天威胁电话里的电流声重叠，"亚洲锦标赛选拔赛的跳台，你最好别站上去。"
苏悦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望着门把手上晃动的影子，突然扬起声音："林宇，你藏在消防楼梯间的摄像头该换电池了。"她听见对方急促的呼吸声，"还是说，你女朋友张薇的香水味，比你藏得还好？"
电话"咔"地挂断。
苏悦立刻拨通高博士的号码，听着那边接通的忙音，弯腰捡起地上的东西——不知什么时候，门缝里塞进来张照片。
照片上是她十西岁市赛夺冠的样子，背面用红笔写着："不属于你的，终究要还。"
她捏着照片走到窗边。
江风卷着雪粒打在玻璃上，远处有车灯划破黑暗。
苏悦摸出手机，给李教练发了条消息："明天选拔赛，我要游第一。"
床头柜上的泳帽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压着的参赛证。
照片里的她笑得灿烂，身后是父亲举着的摄像机。
现在她终于明白，所谓"属于"，从来不是谁的馈赠，而是自己游出来的——不管阴影里藏着多少双眼睛，明天的跳台，她站定了。
深夜的风突然大了些，吹得窗户哐当响。
苏悦起身锁好三道锁，又把椅子抵在门后。
月光透过窗帘照进来，在地上投出她的影子，像把出鞘的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