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问题。”
李卫东神色坦然，一口答应。
说完，他和中年人一同往旁边走了几步，避开了众人。
中年人微微欠身，拱手行了一礼，随后开口，慢条斯理地说道：“李大人，鄙人是葛记盐行的账房，王金榜。”
“不知大人拦下葛记盐行的车队，所为何事？”
李卫东神色平静，淡淡地说道：“自然那是为了救你们。”
王金榜眼睛微微眯起，眼底闪过一丝不悦，说道：“大人怕是在说笑？葛记盐行向来安分守己，何须大人相救？”
李卫东神色不变，淡淡地说道：“性命攸关的事情，本官又岂会开玩笑？”
王金榜双眸紧紧盯着李卫东，眼神锐利，似乎想要将他李卫东心里的每个念头都看得一清二楚。
实话实说，王金榜也摸不准李卫东这番举动的背后究竟藏着什么意图，他想不明白。
而且，今日之事发生的太过突然。
李卫东毫无征兆地就任龙头关巡检，王金榜对他一无所知，既不清楚他的来路，也不了解他的底细。
当然，来时的路上，王金榜也曾反复思量。
在他看来，李卫东极有可能是那种读书读傻了，只知死守教条，不懂变通的傻“清官”。
可见面之后，李卫东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出乎他的意料，让他更搞不懂李卫东的用意。
犹豫了一下，王金榜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忍不住说道：“李大人，您若真有要事，不妨说得直白一些，这样遮遮掩掩，实在是令人费解。”
李卫东看向王金榜，不紧不慢地说道：“盐帮的车队入关不停，不让查验，贩卖私盐，甚至口出狂言，扬言要杀了本官。”
王金榜微微眯起眼睛，缓缓说道：“盐帮一向如此，大人难道不知道？”
李卫东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淡淡地说道：“我若不知道，怎么救你？”
顿了一下，李卫东面色一沉，冷声说道：“倘若只有我一人在龙头关，倒也罢了。”
“可是偏偏，你们盐帮逞威风的时间选错了时候！”
王金榜何等精明，瞬间听出来李卫东话里有话，另有所指，他马上皱眉问道：“李大人的意思是？”
李卫东没有再故弄玄虚，沉声说道：“今日有锦衣卫在龙头关！”
“你们如此嚣张，即便青阳县的官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锦衣卫难道就会轻易算了？？”
“本官不妨把话说的更直白一些！”
“锦衣卫来此，本是为了彻查前几任龙头关巡检蹊跷死亡之事。”
“可你们盐帮如此猖狂，全然不将本官放在眼里。”
“在这个风口浪尖上，你觉得，锦衣卫会如何考虑？”
这一番话，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李卫东之前反复思量，字句斟酌，目的就是要借用锦衣卫这面大旗，拉大旗扯虎皮！
不过，他的目的并非恫吓盐帮。
他真正要做的，是让盐帮相信自己是站在他们一边，真心在帮他们的忙。
同时又不能显得虚假谄媚、卑躬屈膝，好似在刻意讨好盐帮。
其中的分寸与尺度，实在难以精准把握，稍有不慎，便可能弄巧成拙，既无法达成目的，又可能让自己陷入尴尬境地。
另外，借着这番话，他还能试探盐帮与前几任巡检的离奇死亡，究竟是否有关！
王金榜闻言，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后脑勺，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他很清楚，锦衣卫一直都在调查私盐的事情。
幸亏盐帮上下团结一心，在青阳县以外的地方行事谨慎小心，千方百计地封锁消息，这才始终未曾走漏半点风声。
可谁能料到，如今竟又横生枝节！
王金榜心中暗自叫苦，只觉眼前形势陡然变得严峻万分。
不过，他毕竟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多年的人，心思缜密。
更何况，今日不过第一次见面，他并未完全相信李卫东的一面之词。
王金榜定了定神，压下内心的慌乱，没有贸然质问，只是拱了拱手，不冷不淡客气道：“如此说来，倒是要多谢大人告知此等要事。”
李卫东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说道：“王账房该不会认为本官是平白无故的帮忙吧？”
王金榜一怔，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旋即问道：“李大人的意思是？”
李卫东不紧不慢地说道：“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本官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巡检，自然也想上走一走，谋个更好的前程。”
“往上走，总需要银子打点铺路。”
“可如今，胡万通打着盐帮的旗号在龙头关横行霸道，让本官这个巡检一点油水都捞不到，实在是憋屈的很。”
“所以，本官想和王账房商量商量，盐帮可否高抬贵手，把这点蝇头小利让给本官？”
王金榜心思玲珑，李卫东把话说得这么直白，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短暂的思索，权衡利弊之后，王金榜非常干脆地一口答应：“大人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顿了一下，王金榜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今日之事要如何收场，还请大人示下。”
李卫东心中早就有了主意，不过还是装作思索片刻，随后说道：“今日锦衣卫在侧，本官也不能贸然让盐帮出关。”
“所有的人货，还要麻烦王账房带回去。”
“等到明日，再来出关，如何？”
王金榜一口答应，随后说道：“大人稍等片刻，容小人先去和其他人知会一声，免得再生误会。”
“没问题。”
李卫东微微颔首，任由王金榜去劝说盐帮的其他人。
他站在原地，表面波澜不惊，心中却喜不自胜！
这一次的计划，大获成功！
他不仅拿下了龙头关的控制权，还让盐帮以为他是贪财之辈！
不多时，王金榜说服了盐帮的其他帮众，随后和李卫东等人一起返回龙头关。
城门下。
胡万通、况二等人一瞧见王金榜，马上就兴奋了起来！
两人看着李卫东，脸上露出狰狞的笑意。
仿佛，他们已经看到了李卫东的末日！
胡万通扯着嗓子破口大骂！
“狗日的李卫东。”
“你还敢打我！”
“这一次，你死定了！”
况二也在旁边声嘶力竭的叫嚷：“快放开老子，老子要亲手宰了他！”
李卫东看了一眼王金榜，轻声说道：“王账房，麻烦你了。”
王金榜面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快步走到胡万通的身边。
紧接着，他猛地扬起手，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胡万通的脸上。
这一巴掌力道十足，打得胡万通脑袋一偏，脸上瞬间浮现出一个清晰的五指印！
胡万通一下子被打懵了，他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王金榜怒目圆睁，厉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冲撞李大人！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啊？”
胡万通只觉大脑嗡嗡作响，脑袋里一片空白。
搞什么鬼？
王金榜不是来救自己的吗？怎么反倒帮着李卫东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胡万通满心错愕、不知所措之时，王金榜又一个耳光狠狠地甩了过去，怒不可遏地吼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李大人赔礼道歉！”
城门里的官差全都看傻了眼，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满脸的惊愕与疑惑！
就连见多识广的杨毅，此时也是一脸茫然，完全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王金榜又狠狠抽了胡万通两个耳光，随后看向李卫东，脸上满是歉意，微微躬身，说道：“李大人，今日之事，实乃我等之过，还忘大人海涵。”
“另外，感谢李大人理解我们葛记盐行并非贩卖私盐，只是这一次出来的匆忙，盐引没有带齐。”
“回去之后，我即刻命人备齐盐引，明日再来通关。”
“到时候，还要麻烦李大人。”
王金榜这一番话说得极为客气，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敬畏与讨好。
现场的所有人，全都惊掉了下巴。
尤其是胡万通、况二等人，更是彻底傻眼了。
李卫东笑着客气了一句，就让王金榜把所有人带走。
王金榜再次道谢，随后将盐帮的所有人全都带走。
安排好这件事情，李卫东又看了看四周。
那些官差，一个个全都呆若木鸡，傻傻地望着他。
这时，不知道是谁先开口喊了一声“李大人”，在场众人全都如梦初醒，纷纷开口，尊称“李大人”。
只可惜，他们喊得太晚了。
李卫东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这些人里除了杨毅，一个不留。
这时，李卫东将目光投向杨毅，说道：“杨毅，胡万通身为班头却擅离职守，且对本官无礼，本官已经决定将他革除。”
“即日起，由你接任龙头关班头。”
杨毅心中一惊。
这突如其来的任命，着实让他意外。
但是紧接着，他满脸喜色，大声答应：“多谢大人提携，小的一定竭尽所能，效犬马之劳！”
李卫东笑着勉励了两句。
此前那些只知道冷眼旁观的官差，见杨毅得了好处，纷纷回过神，争先恐后的道喜。
只可惜，太晚了。
无论他们做什么，都改变不了李卫东心中的决定。
……
时间匆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到了关门的时候。
李卫东让杨毅安排好了守夜的官差，随后招呼他一起返回青阳县。
一路上，两人并肩而行，边走边聊。
杨毅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忍不住问道：“大人，小的实在是好奇。”
“大人之前和盐帮的人是如何商谈的？”
“怎么他们来了之后，竟然没有找麻烦，反而这么客气？”
李卫东笑了笑，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后压低声音将自己的计划和杨毅简单说了说。
其实，这个计划并不复杂。
最关键的，就是“尺度”！
只要把握好“尺度”，让盐帮相信他没有敌意，只是想要敛财，同时又让盐帮认为胡万通太混账会坏了盐帮的大事，就不会有什么岔子。
末了，李卫东又一脸郑重地嘱咐杨毅：“这件事情，不能走漏风声。”
“还有，日后如果有人问起，你要记得圆谎，免得穿帮。
杨毅听完，呆呆地望着李卫东，半天都没有缓过神。
好一会儿，他才如梦初醒，由衷地竖起大拇指，赞道：“大人，这一招实在是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