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落下,章临骁握紧了棉球。
很疼,可他,己经不是十八岁时候的他了。
二十一岁的章临骁,受得住。
深吸一口气忍住这疼痛,章临骁抬起视线对上兰烬担忧的眼神突然就觉得好疼啊,和三年前一样疼得入骨。
可明明那时他手断脚断,身上没一处好肉,他都没有感觉,能一动不动,眉头都不皱一下的等着死亡的到来。
说要掐他的兰烬握紧了他的手背,不必多问,从他紧绷的小臂就知道他有多疼。
“和我说会话吧。”
兰烬连忙应下:“想说什么?”
章临骁咬着牙忍过朱大夫又一刀,连颤音也忍了过去,笑道:“我刚才突然想到了我们才认识的时候。”
“你能不能想点好的,是日子过得不好吗?想什么不好,非要想起我们一起装尸体的时候。”兰烬有些想笑,又觉得不对劲:“你为了一顿饱饭,我为了一两银子,命都挺贱。”
“比起来还是我的命更贱一点,我吃的那顿饭可不值一两银子,顶天了也就十个铜板。”
确实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兰烬看着临骁肩膀上扎着的针心想,连朱大夫都用上金针了呢!
如今‘逢灯’一个小花灯就要三十八两,两相比较,那时候确实是惨。
黔州那种地方,什么都不如银子管用,而且银子非常值钱。在京城,一两银子花出去跟丢水里没区别,可在黔州,能做的事多了去了。
常姑姑不是流放之人,又是逃出来的,没让她跟着一起进入黔州。
她们一家都是女眷,为了不被吃得渣都不剩,初到黔州就将手里的钱陆续花出去保平安。
花出去容易,想要挣钱却难如登天。
娘和两个嫂嫂日日劳作,却也只够勉强果腹,所以当听说一两银子找人去打架,她就瞒着娘去了。
她个子高,伪装成个少年郎把人骗过去,拿着银子回家藏到娘的一件衣裳里,也怕自己真交待在那了,编了草绳给全身裹了两圈,又想到将军的盔甲上都有护心镜,她还找了个碗底藏在心口的位置,想着就算被人扎一刀也砍不深,怎么着也能留下一条命来。
而且她想得明白,两方打架,一方需要以这种方式凑人数消耗对方,对方一定也一样,那冲在前边的都不会多拼命。
她只要冲上去的时候保护好自己,再躺一个合适的位置装死,等他们打上头了,她就找机会悄悄离开。
如果没机会跑得了,她若是受伤了,那自然是完成了任务。
如果她没受伤,反正身上带着防身的匕首,给自己划拉一下也是完成任务。
她运气好,真没受伤,恰好两方人手又越找越远了,她正要跑,就看到了身边原本以为死了的人睁开了眼睛。
她当时第一反应就是要杀了他,免得他弄出动静害了自己。
可看到那人的眼神,那一刀没扎得下去。
一个心存死志,连说话费劲的人,叫破嗓子也传不了多远,没必要为了这么一个人背负一条人命。
而且,他虽然个子高,但就剩一个骨架子,一看就年纪不大,莫名就让她想到了自己。
她装少年人,这人未必不是在装大人。
同病相怜之下,她答应只要他老实点就会去抛尸点救他,后来,她真就在天黑前,吃晚饭的那个时间点人少时去了抛尸点,见他竟然真还活着遗憾得不得了,不得不应诺千辛万苦的把人拖回了家。
那时候的朱子清还年轻,因为用药过于大胆被他父亲严令不许开方子,可她费那么大劲才挣来一两银子,当然不可能花在一个陌生人身上,就去找朱子清商量,章临骁随他治,怎么用药她不管,但是钱肯定是没有的。
朱子清看着伤重成那样的章临骁眼睛都放光,一个满身医术要施展,一个有伤没钱,两方一拍即合,就这么把命交到了朱大夫手中。
朱子清听他们提起过往也笑,手上动作不停,嘴里接话道:“你也就是命大碰上我,敢用药,换成我爹你都不一定能活下来。”
“临骁确实命大,在你手里活下来了。”兰烬毫不犹豫的吐槽:“老朱大夫追着你打了三条街,我一辈子都帮你记着。”
“你个没良心的,要没我给你打掩护,你这些年要多听多少唠叨,这会用不上我了是吧?”
“我说的是临骁,又没说我不记你的好。”兰烬话锋转得自然极了:“回头你给黔州那边去信记得捡着好的说,要是害我被娘骂,被两位先生念叨,你也别想好过。”
“你也就能拿捏我了。”朱子清嘴上没停,手上动作也没停,说话间,三个肉芽都削除干净了。
看了眼章临骁额头上的汗,朱子清对这个自小看大的孩子也有几分心疼,边往伤处洒药粉边道:“我专门给你做些药膏,有点不舒服你就贴上,不要生扛着。如果这个位置发红发烫更要记得及时贴,肉芽不是短时间长出来的,你平日里对自己多上心一些,就不用吃今日这样的苦。”
章临骁应是,心里却不以为然,这是苦吗?姑娘喂他喝了西碗酒,哪里苦了?他不苦。
“啪!”
右臂一疼,章临骁看过去,就见兰烬皱着眉:“把朱大夫的话记牢了,别不当回事。”
“伤口不舒服就贴膏药,不能不理会。”章临骁笑:“记着了。”
兰烬这才满意了,临骁于她来说,是没有血缘的亲人。
自打把他从抛尸场捡回来,临骁就和她一家住在一起,从他的十三岁,她的十岁开始。
他们一起求生,一起学习,一起为建立‘逢灯’倾尽全力。
他早早成立商队,吃过亏,上过当,从一趟下来只能挣个几两的小买卖,渐渐的几十两,几百两,几千两,到如今的几万两,中间吃了多少苦头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而她,学了一身杂学,好像什么都学会了。
‘逢灯’不止是‘逢灯’一个花灯铺子,他们所有的产业,都归于‘逢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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