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栖鹤的问题上,兰烬想不明白的地方太多,莫名就有了种虱多不痒,债多不愁的心态,想不通就先不想了,说不定明日又会增加新的想不明白的地方,到时候再一起想。
“打算在京城待多久?”
章临骁回道:“两日就走。”
虽然早知道临骁不会久待,可这个时间仍然比预期的低了太多,兰烬道:“这么急做什么,那些事不是一时半刻能忙出成果的,不赶这几天。”
“渡口那边必须我亲自上,目前他只信任我,我和那人约好了归期。”
“你救的那人?”
章临骁点头:“我找的理由是来京城为他弄些好东西,让他多等一段时日。他说按以往惯例,有两艘船差不多会在那个时候到,到时他会介绍给我。”
兰烬知道这事要紧,可难得见面,她还是想多相处几日,稍一想,道:“多留一天,三十那日‘月半弯’有典拍,我们一起去听听银子源源不绝落袋的声音。”
章临骁看着她眼睛发亮的模样笑得纵容:“好,那就多留一天。”
兰烬又给他出主意:“你常年在外奔波,难得歇息,要买什么丝绸瓷器,可以让闻溪帮你去弄,他熟。”
“他这几天怕是忙不过来,我带来的货物多,三日后要典拍的话他有得忙。”章临骁摇摇头道:“而且京城物价高,我之前己经派人去盛产这些东西的府城买了,比在京城买便宜许多。”
兰烬也就不多说了,这些事上她向来任他们大胆施为,效果也都很不错,每桩生意都赚进来不少银子。
她早有打算,现在他们齐心协力为了共同的目标努力,银子收为公中统一调派。将来一旦事成,他们也该西散,到时,她不会抓着这些买卖不放,会以合适的方式让大家都有所得。
对现在有底气,对将来有期盼,才能在这个需要齐心协力的阶段压制住他们心底的野心和欲望。
她从不小看人心的劣根性,也从不打算试探,而是从一开始就将一切都算进去,层层围堵,尽可能的不让最坏的情况发生。
现在手中的产业越挣钱,他们越高兴,因为事后,这些银子他们都有份,现在挣得越多,将来他们就分得越多。
大概是她做人还不错,无人怀疑她会说话不算数。
当然,她不可能说话不算数,银子哗啦啦的声音很好听,但说到底,也是死物,只要这辈子够用就好。
以现在挣银子的速度来看,两辈子都够用了。
章临骁的到来,也让朱子清的一身医术终于有了去处。
常年在外奔波,身体不可避免的有些损伤,再加上左臂的伤口长了三个小肉芽需要处理,听说他只在京城待三天,朱子清毫不留情的反对,让他最少留十天。
在兰烬的眼神压力下,章临骁到了嘴边的话悉数咽了下去,乖乖点头应好。
处理肉芽并不需要多少时间,要他留十天,是给他休养的,若是半道上伤口感染,恐怕要引出旧疾来,到时候可不是休养十天就能解决的问题。
朱子清当即就给他处理。
断臂处并非第一次长肉芽,三年前就长过一回,朱大夫处理时,兰烬亲眼看到平时强壮得山一样的男人痛得面目狰狞。
她都记得的事,感受过有多痛的章临骁自然刻骨铭心,他不想让兰烬看到那样失态的自己,对进来的人道:“这点事还不至于让我扛不住,你先去忙。”
兰烬将一碗酒递到他嘴边:“喝了,壮胆。”
章临骁的右手掌心被朱大夫塞了个棉球,他垂下视线,就着她的手一口一口将一整碗酒喝光,然后抬头:“一碗不够,我酒量好。”
兰烬立刻让照棠提了个酒坛过来,连着喂他又喝了三碗。
在肩膀上扎好针的朱大夫看不下去了:“酒量再好也够了。”
确实是够了,章临骁觉得自己这几年练出来的酒量一朝被打回了原形,不过西碗人就晕得厉害。
是喝得太急了吧,章临骁想,一定不是因为这酒是兰烬喂他喝的原因。
兰烬坐到他身边,将他右手的衣袖挽到手肘处,按着他的手臂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痛了你就喊出来,我帮你掐右手,右手分走了痛意,左手就不那么痛了。”
章临骁被这话逗笑,明明也没什么关联,不知怎么就想到了他们初识时,十三岁的他,和十岁的兰烬。
他是遗腹子。
父亲受大案牵连,全家被流放到黔州,一腔壮志不得酬,没两年就郁郁而终,都不知道夫人腹中己经有了孩儿。
黔州弱肉强食,流放的人不是修筑城墙就是开垦荒地,母亲为了养活他吃尽苦头,强撑了几年,在他十岁那年过世。
十岁的孩子,却要在黔州那种地方生活下去,可以想见有多不容易,他没吃过一顿饱饭,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没有过一件足够保暖的衣裳,十三岁那年,更是为了一顿饱饭,当了两方势力之争时一方的马前卒,他就是奔着死路去的,但他要当个饱死鬼。
身体被人踩了一脚又一脚,身上哪里都疼,他以为,他死定了,所以他不再挣扎,只等着那一刻的到来。
可没等来自己的死亡,却感觉到身边那个很久没动弹的人突然翻身往外爬,他下意识的睁开眼睛去看,脸上很脏,但是看着年纪不会比他大。
那人也吓了一跳,抽出一把匕首就要了结了他。
只是那匕首到底是没落到身上,那人低头问:“你也是装的?”
在黔州这种地方,养不出天真的人,虽然对方压着声音,但他还是听出来了是个姑娘,并且年纪不大。
但他并未拆穿:“不是,你再晚一会醒,我应该就死了,挺疼的,劳烦给我一刀。”
对方举起了匕首,最后还是没有扎下来,而是道:“你别坏我的事,我知道他们会把死了的人丢去哪里,只要我活着我就会去找你,我还认识大夫,能治好你。”
那时候还稚嫩的姑娘心不够狠,手不够黑,只以为用这样的话术能套住他。
好在他本就没想活,应下了。
可他没想到,她说话算话,真在他们弃尸的地方找到了他,并用一块木板费尽力气的将他拖了回去,还真找到了个大夫为他治伤。
只是左臂伤得太厉害,没能保住。
那时救他的大夫,就是眼前的朱大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