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声刚过，开源县的夜空飘起细雨。
上官靖柔伏在吴府主屋的琉璃瓦上，雨水顺着她的面颊滑落，浸湿了夜行衣的领口。她轻轻掀起一片瓦，屋内昏黄的灯光泄了出来，映出吴德厚那张油光满面的胖脸。
"……必须尽快解决她！"吴德厚压低声音，脸上的肥肉因激动而颤抖，"那位大人说了，只要她死在开源县，推到暴民头上，咱们就能彻底脱身！"
屋内还站着三个黑衣人，为首的斗笠男子冷笑一声："吴大人，你当长公主是寻常闺秀？她身边可不止那两个婢女，其他隐藏着的暗卫可都是刀口舔血的主。"
"怕什么？"吴德厚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这是'阎王笑'，明日接风宴下在酒里，保管她……"
"咔嚓——"
上官靖柔指间的瓦片突然碎裂。
屋内众人猛地抬头，斗笠男瞬间拔刀："房上有人！"
黑影如鬼魅般掠向屋檐，上官靖柔却早己翻身落入后院竹林。她贴着墙根疾行，耳畔还回荡着吴德厚那句"那位大人"——看来这小小县令背后，果然藏着大鱼。
寅时二刻，刚回到厢房没多久，房门被轻轻叩响。
红玉无声拉开门闩，浑身湿透的杜衡踉跄跌入，官靴上沾满泥浆。他跪在地上重重磕头："下官有罪！"
上官靖柔披着素白中衣坐在灯下，指尖把玩着那枚从吴府顺来的瓷瓶："杜县丞深夜来访，就为说这个？"
"下官……下官这些年助纣为虐……"杜衡从怀中掏出一本湿漉漉的账册，"但每笔赃款去向，下官都暗中记录！"
账册翻开，霉味混着墨香扑面而来。上官靖柔眸光一凝——其中一页赫然记着"景和二十西年腊月，送陇西知府刘琨白银五万两，粮两千石，由黑鹰卫押送南疆"。
"黑鹰卫？"她指尖着这三个字，"可是玄甲卫乔装？"
杜衡摇头："那些人袖口都绣着昙花纹，不像军中制式……"
昙花？上官靖柔突然想起纯贵妃滑胎那日，她的袖口也有同样的纹样。
"还有这个。"杜衡又奉上一把钥匙，"吴家祠堂地窖里，藏着他们这些年贪腐的铁证。"
看着杜衡奉上来的钥匙，上官靖柔不语，指尖敲着桌面。
不知过了多久。“带路……”两字轻飘飘的飘进了他的耳边。
五更的雨越下越大，吴家祠堂的牌位在闪电中忽明忽暗。
地窖入口藏在祖宗供桌下，红玉刚移开香炉，就听"咔嗒"机括声响，露出向下的石阶。
"殿下小心。"杜衡举起火把，"下面有机关……"
话音未落，三支弩箭破空而来！上官靖柔旋身挥袖，软剑如银蛇出洞，"叮叮叮"三声脆响，箭矢尽数斩落。
地窖里整整齐齐码着二十口红木箱。开锁的瞬间，珠光宝气几乎晃花人眼——
最上层是各色珠宝，中间堆满官银，最底下却压着厚厚一摞地契。上官靖柔抽出最旧的那张，竟是十年前朝廷划拨的军屯田！
"好个吴德厚。"她冷笑，"连将士的口粮田都敢吞。"
角落还有个上锁的铁匣。钥匙插入的瞬间，杜衡突然按住她的手："殿下，这里面的东西……您要有准备。"
匣中是一本名册，记录着陇西各级官员收受贿赂的明细。上官靖柔翻到最后一页，朱笔批注触目惊心——
「景和二十五年三月，送二皇子别院金五千两，西域美人十二名，由刘琨亲送。」
"果然是他。"她合上册眸中杀意凛然。“杜县丞，研墨。本宫今儿就来个先斩后奏！”
等到黎明时分，吴德厚在妾室床上被拖出来时，还以为是土匪闯宅。首到看见端坐在公堂上的绛衣女子，他才如坠冰窟。
"殿、殿下……这是何意？"
上官靖柔将账册摔在他面前："开源县三年饿死西千七百六十二人，吴县令可知他们最后一餐吃的什么？"
堂外围观的流民中突然爆出哭声。
"是观音土！"一个老妇举起怀中死婴，"我孙女临死前，连口米汤都没喝上啊！"
吴德厚瘫坐在地，突然指向杜衡："是他！都是杜县丞勾结粮商……"
"啪！"
一袋霉米砸在他脸上。上官靖柔冷声道："昨夜你与黑衣人密谋毒杀本宫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斗笠男被拖上来时，吴德厚终于崩溃："是刘琨！是我姑父逼我的！他说不照做就要我全家性命……"
"那些运往南疆的粮饷呢？"
"下官真不知情！每次都是姑父派人来运，连车夫都是外地人……"
上官靖柔突然拔剑。寒光闪过，吴德厚的官帽连同一撮头发落地："杜衡！"
"下官在！"
"即日起，你任开源县令。"她将剑尖抵在吴德厚咽喉，"现在，本宫要你亲自监斩。"
“下官遵旨！”杜衡接旨，满脸遮不住的兴奋。
第二日，午时的太阳晒得刑场血迹干涸发黑。
吴德厚一家十七口跪在木台上时，城里竟飘来久违的米香——杜衡早己带人砸开官仓，架起十口大锅熬粥。
"斩！"
鬼头刀落下的瞬间，上官靖柔转身走向粮仓。身后百姓的欢呼声中，她摸出袖中密信——这是今晨海东青送来的，萧将军亲笔：
「李天己收网，南疆兵权无恙。另二皇子私养的黑鹰卫驻地己查明，待殿下钧令。」
她将信纸揉碎在掌心，抬眸望向南方。
"红玉。"
"属下在。"
"传信王杰。"上官靖柔唇角勾起冰冷弧度，"就说本宫要借玄甲卫，演一场请君入瓮的好戏。"
粮仓前，杜衡正亲手为孩童盛粥。他回头望了眼刑场方向，突然想起长公主临走时那句话——
"杜县令，记住今日的血。来日若你变成第二个吴德厚……"
少女当时抚过尚在滴血的剑锋，笑得让人毛骨悚然：
"本宫不介意再斩一个县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