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结着冰花的窗户，在合作社办公室的会议桌上投下斑驳光影。沈青禾展开生态旅游规划图时，纸张摩擦声惊醒了蜷缩在墙角的老座钟，"咔嗒咔嗒" 的走时声里，刘楠突然重重地把搪瓷缸砸在桌上。
"建生态度假村？这不是胡闹吗！" 滚烫的茶水溅在规划图上，洇湿了标注着 "白桦林观景台" 的位置，"放着现成的木材不砍，搞什么旅游？我们油锯手喝西北风去？" 她粗粝的手指戳着图纸，指甲缝里还沾着上次砍树留下的木屑。
沈青禾按住被揉皱的图纸边缘，棉袄袖口露出半截医用胶布："传统伐木不可持续，上个月林业局通报，咱们这片的成材林覆盖率己经跌破红线了。" 她翻出夹在图册里的卫星照片，褪色的绿色斑块像林场溃烂的伤口，"发展旅游不仅能保护林子，还能带动餐饮、民宿......"
"少拿这些空话糊弄人！" 刘楠突然起身，金属折叠椅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声响，"我就问，游客能比木材厂给的钱多？去年冬天发不出工资，是谁拿着斧头去深山里硬砍出条活路的？" 她脖颈青筋暴起，想起父亲临终前插在雪地里的那把生锈斧头。
会议室陷入死寂，只有老座钟的齿轮在固执地转动。倚晴突然被自己的咳嗽呛到，她慌忙翻开笔记本，纸页间滑落一张照片 —— 那是她用积攒三个月工资买的单反，镜头里的雾凇美得像童话。"我...... 我统计过数据，" 她声音发颤，"周边几个试点林场搞旅游后，人均收入翻了两倍。我们可以办摄影比赛，把林场的西季做成明信片......"
"摄影展？又是你那些花架子！" 刘楠抓起搪瓷缸猛灌一口，滚烫的茶水却没能压下火气，"有这闲工夫，不如多锯几棵树！上个月盗伐的那帮孙子，在南山又砍了二十棵红松，你们知道吗？"
陈延川突然推开窗，凛冽的北风卷着雪粒灌进来。他着腰间的对讲机，那上面还缠着追捕盗伐者时留下的绷带："正因为盗伐猖獗，才不能再大规模伐木。上次在野狼谷截获的木材，纹路和咱们林场的一模一样。"
"所以就要我们油锯手转行？" 刘楠的眼眶突然泛红，她扯下手套，掌心的老茧在阳光下泛着铁灰色，"我爹在林场干了西十年，临死前攥着我的手说 ' 斧头不能丢 '。现在倒好，连饭碗都要端不住了？"
沈青禾绕过会议桌，瞥见刘楠后颈贴着的止痛膏药 —— 那是雪夜逃生时撞在树干上留下的。"还记得在野狼谷，你的伐木斧怎么救的我们吗？" 她从口袋掏出枚松果，鳞片间还沾着那晚的血迹，"现在的林场需要新斧头，能砍断盗伐链条，也能种下新树苗的斧头。"
窗外突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所有人都下意识望向窗外。一辆黑色越野车碾过结冰的路面，挡风玻璃上的积雪被雨刮器扫出诡异的笑脸。刘楠猛地抓起椅子上的工作服："我去看看是不是木材厂的人！" 她冲出门时，口袋里掉出张泛黄的照片 —— 年轻的父亲站在伐倒的红松前，身后是望不到头的绿色林海。
倚晴捡起照片，突然指着照片背景惊呼："这片原始林区域，和规划图上要重点保护的地段重合！" 她的手指微微发抖，"去年冬天，我跟着护林队巡山，在那里发现过盗伐者留下的 GPS 定位仪......"
沈青禾的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亮起条匿名短信："别碰生态旅游这块蛋糕。" 她迅速删除信息，抬头看见陈延川正盯着窗外的越野车，腰间的对讲机突然发出刺啦刺啦的杂音。而刘楠此刻正站在雪地里，和车上下来的人激烈争吵，她挥舞的手臂像柄随时要落下的斧头。
会议室的暖气突然停了，规划图上的度假村效果图在寒风中轻轻颤动。沈青禾望着刘楠倔强的背影，想起她在雪夜中挥动斧头的模样。或许比狼群更难驯服的，是人心深处那片生长了几十年的老林子。而那辆来历不明的越野车，又会给这场关于林场未来的争论，带来怎样的变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