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被铅灰色云层碾成碎末,野狼谷的积雪吞掉最后一丝天光。刘楠咬着牙把伐木斧往雪里按了按,斧刃割开冻硬的雪壳,发出指甲刮玻璃般的声响。她身后的沈青禾裹紧棉袄,睫毛上的霜花簌簌掉落:"楠姐,地图上标注的补给点还有多远?"
"再有两里地就能看见那间木屋。" 刘楠头也不回,呼出的白气在围巾上凝成冰碴,"都把鞋带系紧了,去年王大爷就是在这片洼地扭了脚,活活..." 她忽然噤声,因为一声狼嚎正从三公里外的鹰嘴崖滚下来,像根生锈的铁丝勒过众人后颈。
倚晴猛地攥住沈青禾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对方皮肉:"青禾姐,你听那声音是不是越来越近了?" 她声音发颤,带着未经世事的恐惧。这个刚从卫校毕业的小姑娘,出发前还在车厢里哼《茉莉花》,此刻却像被冻住的麻雀般缩成一团。
"把你的手电筒收起来。" 刘楠突然转身,伐木斧在雪地上划出半圆弧线,"狼群对光敏感。" 她的瞳孔在黑暗中泛着冷光,活像父亲临终前握斧砍熊时的模样 —— 那年她才十五岁,却记得父亲说过,狼怕铁器声,更怕不要命的人。
沈青禾摸到腰间的铁皮药箱,指尖触到箱角的凹痕。这是她第三次跟着运输队进山,前两次都顺利抵达,但这次偏偏赶上百年不遇的暴风雪。"咱们是不是该轮流开路?" 她卸下背包,从夹层里摸出半块硬邦邦的黑面馍,"你瞧这雪都没到膝盖了,再这么走下去..."
话没说完,倚晴突然踉跄着栽进雪坑。她的惊叫惊飞了枝头的夜鸦,扑棱棱的振翅声里,刘楠看见数十点幽绿在百米外的松林里亮起。是狼眼。
"屏住呼吸!" 刘楠一把将沈青禾按在雪地上,斧头己经横在胸前。头狼的轮廓逐渐清晰,那是只肩高过膝的大家伙,鬃毛上结着冰棱,喉间滚动着威胁的低吟。沈青禾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想起上个月在镇医院值夜班,听见后山狼嚎时,李大夫说过 "头狼叫三声,群狼围三圈"。
"青禾,把你包里的煤油拿出来。" 刘楠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刀,"倚晴,解下你的围巾。" 她迅速扯下棉袄内衬,将布条缠在斧柄上,煤油浸透布料的气味混着雪粒钻进鼻腔。倚晴哆嗦着递过火柴,却在划燃的瞬间手滑,火柴盒摔进雪堆里散开。
"废物!" 刘楠低骂一声,膝盖重重磕在冻土上翻找火柴。头狼趁机前扑,利爪在雪地上犁出西道深沟。沈青禾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扯开药箱 —— 里面躺着两盒为伤员准备的酒精棉球。"接着!" 她将棉球砸向刘楠,同时抓起手电筒朝狼群方向全力掷去。
手电筒在雪地上滚出老远,光束扫过群狼时,头狼竟真的顿了顿。刘楠抓住机会划燃棉球,火苗 "腾" 地窜起,将她半边脸映得通红。"躲到我身后!" 她挥动燃烧的斧头,火舌舔过狼鼻尖,换来一阵愤怒的哀嚎。但狼群没有退,反而分成左右两队,像训练有素的士兵般包抄上来。
"看左边!" 倚晴突然指向百米外的山坡。沈青禾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三间木屋歪斜着立在雪坡上,窗框黑洞洞的像张着嘴的骷髅。刘楠一把拽住倚晴的后领:"冲过去!青禾你断后,注意别让狼咬到腿!"
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沈青禾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狼嚎。身后突然传来布料撕裂的声响,她转头看见头狼的爪子几乎贴上倚晴的脚后跟,连忙将剩下的酒精棉球砸过去。火苗在雪地上绽开,照亮木屋斑驳的木门 —— 门板上用红漆写着 "进山者死",落款是三年前的日期。
"撞门!" 刘楠用肩膀抵住倚晴,三人同时发力。木门 "吱呀" 一声裂开缝,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沈青禾刚踏进去,脚底突然踩到个硬邦邦的东西 —— 是具白骨,肋骨间还卡着半块带毛的兽皮。
"别慌!" 刘楠踢开白骨,迅速用斧头抵住门闩。狼群在门外抓挠木板,声音像有人用指甲刮擦黑板。倚晴瘫坐在墙角,忽然指着阴影处惊呼:"那里有干草!" 沈青禾凑近一看,果然看见几捆发霉的干草堆在破灶台边,旁边还有个漏了底的煤油桶。
"做燃烧弹。" 刘楠己经扯开棉袄口袋,"把干草撕成条,浸上煤油。倚晴,你去把那边的木棍掰断。" 她的语气冷静得可怕,仿佛不是在躲避狼群,而是在厨房准备晚饭。沈青禾注意到她袖口渗出的血 —— 刚才撞门时,她的小臂刮到了门框上的铁钉。
"楠姐,你受伤了。" 沈青禾掏出急救包里的纱布。刘楠却一把推开她:"先管外面的畜生!" 话音未落,一块木板被撞飞,冷风卷着雪粒灌进来,正中央的狼眼几乎触到刘楠的鼻尖。
倚晴突然抓起做好的燃烧弹,闭着眼朝门外扔去。"轰" 的一声闷响,火光映出群狼惊逃的身影,头狼的嚎叫里多了几分痛楚。沈青禾看见它左前爪在流血,这才想起刚才挥斧时似乎砍中了什么。
"它们暂时不会回来了。" 刘楠靠着墙滑坐在地,终于接过沈青禾手中的纱布,"但天一亮,头狼带更多同伴来..." 她没有说完,抬头看向破屋顶外的夜空。云层裂开道缝隙,月光落在她染血的斧头上,像撒了把碎银。
倚晴忽然指着墙角的木箱:"那里面会不会有吃的?" 木箱上结着蛛网,锁扣却崭新发亮。沈青禾刚要伸手,刘楠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三年前护林员离奇失踪的案子,你听说过吗?" 她盯着木箱上的铜锁,眼里闪过某种复杂的情绪,"他们最后就是消失在野狼谷。"
狼群的嚎叫再次响起,这次更近了。沈青禾摸到药箱里的青霉素注射液,冰凉的玻璃瓶贴着掌心。她不知道明天天亮后,她们能不能活着把药品送到卫生院,更不知道这个挂满 "禁入" 标志的木屋,究竟藏着多少秘密。但此刻,她只能握紧手中的燃烧弹,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等待下一次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