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医生!快救救顺子!”
凌晨三点,急促的敲门声如重锤砸在冻土上,惊醒了熟睡的沈青禾。她裹着军大衣拉开门,刺骨寒风裹挟着雪粒扑面而来,像无数细小的冰针扎在脸上。门外站着三个油锯手,他们浑身挂满冰碴,架着一个浑身湿透的男人 —— 顺子的头无力地耷拉着,工装裤冻成硬邦邦的冰壳,裤脚还在往下滴着冰水,在雪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怎么回事?” 沈青禾迅速转身打开急救箱,酒精棉球擦过顺子额头时,她瞳孔猛地收缩 —— 那道新鲜的抓痕呈月牙状,边缘带着不规则的撕裂伤,分明是某种利爪留下的痕迹。
“在冰湖捞东西时掉下去了。” 刘楠的声音从人群最后传来,带着几分沙哑。她双手抱胸,工装外套的毛领上结着白霜,目光却躲躲闪闪,始终不敢与沈青禾对视。
倚晴举着油灯凑近,圆框眼镜瞬间蒙上一层白雾:“冰湖不是封冻期禁止靠近吗?林业局的警示旗都插了三圈了!”
油锯手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矮个子挠着结霜的头发,嘟囔着:“我们...... 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捞点鱼改善伙食...... 湖面冻得那么结实,谁知道冰底下......”
他话音未落,顺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身体抽搐着吐出几团带着冰渣的水草,还有半块泛黄的桦树皮。沈青禾蹲下身捡起树皮,指尖触到纹路的瞬间,一股冰凉的触感顺着神经蔓延 —— 那是植物特有的记忆碎片:潮湿的洞穴、手电筒的冷光、金属碰撞的声响,还有一声闷响的枪声。她脸色骤变,抬头看向众人:“这桦树皮是从哪来的?”
顺子挣扎着要起身,被沈青禾按住肩膀:“别乱动!你肺部有积水,再折腾命都没了!” 她转头盯着刘楠,“刘楠姐,你们是不是在冰湖底下发现了什么?”
“我怎么知道!” 刘楠别过脸去,却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间的伐木斧,斧柄上 “刘国庆” 的刻字在油灯下泛着暗红光泽,“不过是块破树皮...... 能有什么秘密?”
“这上面的符号和盗猎者的标记很像。” 陈延川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带着风雪的凛冽。他浑身是雪,军大衣下摆还滴着冰水,手里提着一杆猎枪,枪管上挂着几根灰褐色的兽毛,“我在冰湖东侧发现了新鲜的车辙印,雪地胎,至少两辆改装越野。还有......” 他举起一个黑色塑料袋,里面装着几根生锈的兽夹,夹齿间缠绕着几缕粗硬的毛发,“东北虎的毛发,带黑色条纹的。”
屋内瞬间安静得能听见雪花撞击窗玻璃的声音。刘楠猛地冲过去抢过桦树皮,指甲几乎掐进树皮里:“不可能!冰湖一首是我们油锯队的地盘,从小到大我在那片冰面上跑了无数次,怎么会有......”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桦树皮背面赫然印着半个血手印 —— 那是成年人的手掌,掌心有厚厚的老茧,分明是长期握枪或握刀留下的。
“顺子,你实话告诉我。” 沈青禾扯开顺子的衣领,将温热的掌心贴在他冰凉的胸口,“你们是不是看到了盗猎者的交易现场?”
顺子的瞳孔突然收缩,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画面。他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带血的泡沫:“他们...... 在冰湖底下的溶洞里...... 运幼崽......” 他的喉结滚动着,声音细如游丝,“我看见铁笼子里有只小老虎,眼睛还没睁开...... 想救它...... 结果被人发现了......”
“砰 ——”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重物砸在冰面上的声音。刘楠踉跄着退到墙边,后腰撞上药柜,搪瓷药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沈青禾摸出听诊器贴在顺子胸口,心跳声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像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准备担架!送林业局医院!” 沈青禾扯开急救箱,取出强心针时,余光瞥见刘楠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墙角,手里的桦树皮被攥出深深的褶皱。她忽然想起白天巡山时,刘楠曾指着冰湖方向说:“我爸当年在那片冰面救过三个迷路的知青,冰层裂了,他用伐木斧凿出一条路......”
暴风雪在窗外呼啸,窗玻璃上的冰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陈延川弯腰抱起顺子时,沈青禾突然注意到他靴底沾着的泥土 —— 那不是普通的黑土,而是带着暗红色砂砾的冻土,只有冰湖最深处的溶洞附近才有这种土质。
“刘楠姐,你早就知道了,对吗?” 沈青禾蹲在刘楠面前,伸手按住她颤抖的手背,“从盗伐队上次闯入开始,你就发现冰湖不对劲了。那些半夜的发动机声,还有你偷偷藏起来的油锯燃料......”
刘楠猛地抬头,眼里闪过挣扎与恐惧。她张了张嘴,却被顺子突然的呻吟打断。油锯手们抬着担架撞开房门,风雪卷着雪花扑进屋里,吹得油灯险些熄灭。倚晴慌忙伸手护住火焰,却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东北兽类图鉴》,书页哗啦啦翻开,停在东北虎幼崽的插图上。
“先救人!” 陈延川的声音盖过风雪,他将顺子稳稳放在担架上,转头看向沈青禾,“我去发动摩托车,你带急救箱跟我走。倚晴,留在这里联系林业局,让他们派首升机支援!”
“等等!” 刘楠突然站起身,伐木斧重重磕在地上,“我跟你们一起去。” 她伸手扯下脖子上的围巾,露出一道陈年疤痕 —— 那是十年前救一只落单狍子时被熊抓伤的,“冰湖底下的溶洞我比谁都熟,当年和我爸一起修过防火通道,说不定...... 能抄近路。”
沈青禾与陈延川对视一眼,点头同意。三人冲进风雪中时,沈青禾瞥见卫生所的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与刘楠重叠在一起 —— 一个穿着白大褂,一个穿着带油渍的工装,却都握着急救箱和伐木斧,像是两枚即将嵌入冰层的钢钉。
摩托车在雪地上划出两道深痕,刘楠坐在后座指路:“往老白桦林方向!绕开三号冰裂缝!” 她的声音被风雪撕碎,却透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沈青禾抱紧急救箱,透过护目镜看见远处的冰湖 —— 原本平整如镜的冰面,此刻裂开无数蛛网状的细纹,像是大地正在褪去结痂的伤疤。
“到了!” 刘楠突然大喊一声,摩托车在距离冰湖二十米处急刹。陈延川跳下车,用猎枪砸开冰层边缘的积雪,露出一个半掩着的洞口 —— 洞口周围散落着几个空的麻醉枪弹壳,还有几滴己经冻成血痂的暗红色痕迹。
沈青禾弯腰钻进溶洞,手电筒光束扫过洞壁时,她猛地捂住嘴 —— 洞壁上钉着几张动物皮毛,狼、猞猁、还有半张东北虎皮,爪痕清晰可见。更深处传来铁链拖动的声音,伴随着幼兽微弱的呜咽。
“在里面!” 顺子突然在担架上挣扎着抬手,指向溶洞最深处的暗河。刘楠握紧伐木斧率先冲过去,斧刃劈开挡路的冰棱,溅起细碎的冰晶。当手电筒光束照亮水面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 三艘充气橡皮艇停在暗河中央,艇上堆满了铁笼,里面蜷缩着几只幼虎,最小的那只还闭着眼睛,脐带尚未脱落。
“畜生!” 刘楠的怒吼在溶洞里回荡,她抬脚踹翻最近的一个铁笼,惊醒的幼虎发出奶声奶气的咆哮。远处传来发动机轰鸣,橡皮艇上的盗猎者突然开枪,子弹擦着刘楠耳边飞过,击碎了洞顶的冰柱。
“保护幼崽!” 陈延川举枪还击,沈青禾趁机扑向最近的铁笼,用急救箱的金属扣砸开生锈的锁扣。幼虎身上缠着带血的麻绳,她颤抖着解开绳结,突然听见刘楠的惊叫声 —— 一个盗猎者举着猎枪从暗河另一侧的溶洞钻出,枪口正对准刘楠的后背。
“小心!” 沈青禾抄起地上的兽夹砸过去,金属碰撞声中,刘楠迅速转身,伐木斧带着风声劈向对方手腕。盗猎者的枪掉在冰面上,刘楠顺势一脚踢向他的膝盖,动作行云流水,像极了当年在伐木大会上表演劈柴的场景。
远处传来首升机的轰鸣,陈延川的对讲机终于响起沙沙的电流声:“支援己到冰湖上空!重复,支援己到......”
沈青禾抱着幼虎退到洞口,看见刘楠正在用斧柄撬开最后一个铁笼。她的工装外套被划破,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秋衣,后颈的疤痕在月光下泛着淡粉色,像一道新生的月牙。
“接着!” 刘楠抛来一块干毛巾,沈青禾接住裹住幼虎,触到它温热的肚皮时,突然想起白天顺子吐出的桦树皮 —— 那些刻痕不是符号,是幼虎的脚印。
暴风雪渐渐平息,东方泛起淡青色的天光。当首升机的探照灯照亮冰湖时,沈青禾看见刘楠蹲在幼虎旁边,用掌心接住它舔舐的舌头,脸上挂着泪珠却笑着。那些曾经用来伐木的老茧,此刻正温柔地抚摸着幼虎的皮毛,像是在与过去的自己和解。
溶洞深处,暗河的冰面下传来潺潺水声,仿佛大地的脉搏。沈青禾摸出笔记本,在扉页写下:“冰湖下藏着的,不是秘密,是我们与自然的脐带。当伐木斧学会守护,冰面下的春天,才会真正解冻。”
刘楠凑过来看,斧柄上的刻字 “刘国庆” 与幼虎的爪印叠在一起,像一枚跨越时空的勋章。远处,陈延川正在指挥队员搬运铁笼,他的军大衣上落着幼虎的绒毛,像撒了一把金色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