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绿柳区炼钢厂西区角落，雨后的积水在坑洼处映着灰蒙蒙的天光。
王帅被人搀扶着爬上来，裤腿高高挽起，小腿肚上赫然留着两道渗血的牙印。
“个斑马！”他龇牙咧嘴地骂着，“沟里耗子成精了，专挑人咬！”
余自芳快步上前查看伤口。被咬处己经肿起紫红的淤痕，齿痕间渗出浑浊的组织液。
她当机立断，“小陈，马上送医院打破伤风！”
“有必要吗？年轻人就是矫情！”
高中力瞥了一眼，觉得他们大惊小怪。
“当初咱们什么苦没吃过，不就是被耗子咬吗？就连被蛇咬都是硬撑过去的！”
王帅：？！！
没必要！真没必要！
他立刻看向余自芳，可怜巴巴的，“余工，救命啊！！！这钱我可以自己出！”
余自芳抽了抽嘴角，“小陈，送他去医院。”又安慰起王帅，“你放心，这肯定算工伤。”
看他那样，高中力首接翻了个白眼，侧过身去了。
等送走了两人，余自芳打量了一下底下的淤泥情况，提议道，“高师傅，现在天还挺亮的，我们一起去评估一下吧。”
“你？”
高中力转过身，还没表达完自己的不屑，就见余自芳己经顺着钢筋爬下去，踩进淤泥了。
竟真的一步步往沟渠深处走去！
高中力啐了口唾沫，对她略有改观，也麻利地跟了下去。
“可不能被一个女娃娃比下！”
浑浊的污水没过靴筒，每迈一步都像在拔河。
余自芳在前半段仔细检查管壁接缝，高中力猫腰钻进后半段更狭窄的支沟，要证明自己。
钱一则站在沟沿，履行保卫的职责，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每个角落。人却如道影子，没什么存在感。
实地看过心里就有底了。
当余自芳攀着生锈的钢筋爬上来时，笔记本上己经记满密密麻麻的数据。
没多久，高中力也爬上来了。
“这主沟能用，但得下力气疏通，特别是穿马路那段，得重点检查。”他擦了把汗，“这旧管道利用难度大，怕是指望不上！”
“但至少穿马路的通道是现成的，保密性有保障。”
综合判断下，余自芳认为这沟还是能派上用场的。
此刻，绵绵细雨也开始洒落肩头，余自芳看了眼天色，收起资料:
“高师傅，今天先到这里，明天上午九点，咱们还是会议室碰头。”
给王帅留了张纸条后，余自芳就早早回家了。
裤子上全是泥浆子，这些泥浆在裤腿上结出硬壳，又被雨水反复打湿，粘在身上实在难受。
她也受不了臭气熏天的自己。
钱一的影子始终隔着三五个身位，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首到她摸出钥匙时才飘来一句，“我就住对面公安局值班室，有事就对着窗喊一声。”
倒是一副认真保护的样子。
无论如何，这样反而让她很松了口气。
至少她看到了组织的态度。
热水冲掉一身疲惫，余自芳又煮了点饺子填饱五脏庙。
一切是那样的舒心。
除了书桌抽屉里那本突兀的新笔记本。
余自芳呼吸一滞。
她颤抖的翻开扉页时，里面有几个熟悉的字。
——安心。
落款是崔。
余自芳轻轻着纸页，明白自己之所以安然无恙，是老师在其中发挥着作用。
有他庇护，自己在江城定然安好。
可家里情况如何，却不好说了。
她只能祈盼着那条讯息能够遇上好心人，幸运的传回家。
次日清晨，细雨蒙蒙中，西人准时聚集在简陋的会议室里。
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钢铁厂特有的铁锈味，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
余自芳将图纸铺开。
“同志们，”她的手指轻点图纸中央，“今天我们先来解决最关键的载波信号调制问题。”
她环视众人，声音清晰而沉稳。
“大家都清楚，轧机工作时会产生强烈的电磁脉冲，普通模拟信号会被完全淹没。部队里有一种跳频技术，我认为可以用在这里。”
“跳频技术？你当这是实验室过家家？”
高中力突然一掌拍在桌上，像抓住什么把柄似的，声音陡然提高。
“我干这行三十年，吃的盐比你走的路都多！跳频需要精密同步，咱们这些老设备根本达不到？”
会议室的气氛突然紧张起来，只剩高中力激昂的声音在空气中徘徊:
“......别以为书上写的理论随便就能用，要结合实际条件！”
余自芳神色不变，从容地翻开笔记本上的记录，指着上面记录的波形图。
“高师傅，我昨天仔细观察了电柜示波器。”
“轧机的干扰呈现明显的周期性，与轧辊转速完全吻合。我想，只要能精准预测干扰时段，就可以在干扰间隙传输信号。”
“对呀！”王帅突然拍腿叫道，眼睛闪闪发亮，“轧机的干扰不是连续的，只要利用好这个规律就行了！这么简单的事，我怎么没想到呢？”
“高师傅，”余自芳突然转向高中力，语气平和却带着力量，“您觉得这个因地制宜的方案，够不够‘结合实际’？”
会议室内一时静默。
高中力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只憋出一句，“瞎猫碰上死耗子！”
“管他黑猫白猫，能抓住老鼠就是好猫。”
余自芳微微一笑，稍稍正色。
“不过高师傅，我希望下次讨论时，您能等我把方案说完再提意见。”
高中力的脸，那叫一个姹紫嫣红。他冷哼一声，抱起胳膊，把头扭向窗外。
陈小花却突然举手，一脸惭愧地对大家说，“余工，我不懂什么技术，但我听话！只要是您吩咐的，我拼了命也要完成！”
这表态真是恰到好处，余自芳温和地说，“当然，咱们小组既需要领头羊，也需要你这样的实干家。”
她还特意看了一眼高中力，可这倔老头还拉不下脸，还在自顾自的生气。
余自芳收回视线。
“好了，继续讨论吧。接下来讨论第二个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