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别急。”
余自芳倒没他那么焦躁，她就没想过一次成功。
她指向车间东南角新安装的两台辅助电机，“我刚刚问过了，这两台是今早才启用的。您看。”
电磁场检测仪上，表针正在红色区域剧烈摆动。
“负载变化导致谐波干扰频谱偏移了12.7%，正好落在我们的载波频段上。”
余自芳翻开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波形图和数据，“这是今早的测试记录，您看，10点25分前后信噪比突然恶化。”
高中力瞪着那些鬼画符似的曲线，火气渐渐被困惑取代。他蹲下来，“那...现在么办？”
“你们继续测试，我先去找范工。”余自芳收拾着测试设备，“我们现在用的滤波系统是范工自研的LC自适应滤波系统，先去问问他的意见。”
几人抱着设备去往下一个测试点，余自芳则顶着太阳回了办公室。
没想到天还放晴了。
范工现在负责的项目属于甲类，按规定是不能随意靠近他工作间的，余自芳只好守在办公室。
这一等就是三个小时。
首到下午一点钟，余自芳才堵到范工，他正端着饭盒大口刨饭，看油渍都凝固了，也不知道放了多久。
“范工！”
余自芳赶紧迎上去，“我们遇到谐波干扰的问题，辅助电机一开，载波信号信噪比暴跌12.7%，您看——”
她递过记录本，范工鼓着腮帮子“唔”了一声，快速翻看，手指点在某个畸变处，“你这个自适应滤波，调谐范围太窄了。”
他转身回工位，从带锁的抽屉里拿出一本笔记本，“看这里，电机谐波主要集中在这些频点。”范工戳着几组数字，“你们的滤波器只做了静态补偿，没考虑负载突变时的动态特性。”
余自芳突然福至心灵，“静态补偿不够，得考虑动态特性不不不......”说了一半，她就自我否定了，“不仅要动态，还得预测......”
“脑子转得挺快嘛！”范工挑眉，食指在空中描绘出一个陡峭的阶梯状脉冲，“电机启动时的瞬态干扰有固定模式，先测出这个预冲激特性，在滤波前端做预加重补偿。”
范工只待了一刻钟就离开了。
他的话点醒了余自芳，但更关键的是如何把理论转化为实际方案。
盯着笔记本上的数据，余自芳深吸一口气，翻出之前记录的实验数据，决定从头推导一遍。
办公室里的嘈杂声渐渐远去，她己完全沉浸其中。
动态补偿的关键，不仅仅是响应速度，而是要在干扰发生前就预判它的趋势。
她重新构建了新的补偿网络结构——不是被动滤波，而是主动预测。
如果能在电机启动瞬间，提前注入反向谐波分量，就能抵消瞬态冲击。
理论可行！
余自芳在资料室待了许久，终于在《电机瞬态分析》里找到了类似案例。书中提到，利用非线性元件可以模拟预冲激特性，但具体参数需要实验调整。
只能先搭个简易模型试试了。
她翻出几个旧电容和电感，又拆了一台报废仪表的运算放大器，在实验板上搭起了电路，接上示波器，通电测试。
第一次，波形畸变更严重了。
第二次，补偿过度，产生了振荡。
第三次……
首到凌晨两点，示波器上的波形终于稳定下来——谐波幅度降低了70%！
她长舒一口气，靠在椅背上，嘴角微微扬起。
成了！
余自芳仔细记录下所有参数，合上笔记本，锁进抽屉，才发现时间竟然这么晚了。
走出办公室时，夜己深沉。
清冷的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水泥地面上镀了层银灰色的霜。
远处车间的轮廓在月色中显得格外硬朗，几盏残留的指示灯像是被遗忘的星子，在浓稠的夜色里明灭不定。
按理说，这个点独自走夜路该叫人心里发怵。但有钱一默不作声地跟在身后三步远，皮鞋落地的声响不轻不重，恰好让她能听见，甚至她能从容到欣赏月色下摇曳的树影，和路边草丛里初开的小雏菊。
五天前，她还嫌组织上派人监护是对自己的不信任，现在却觉得这人派的好、派的妙啊！
独居女性很需要啊！
临进门前，钱一突然压低声音道，“余同志，你要是信得过我，明天我帮你把防盗网装上。”
余自芳一愣，居然把这事给忙忘了！
明天是周天，休息日，但......“明天我要去单位加班。”
钱一顿了顿，“晚上呢？下班不晚的话，很快就能装好。”
“那，谢谢了？”
“职责所在。”
......
炼钢厂属于连续性生产性企业，熔炉等设备必须持续运转，车间向来是人休机器不休，工人是排班制，干部或管理人员则是单休。
再到6号车间时，工人虽己换了一批，但熔炉依旧轰鸣，钢水依旧在翻腾，戏谑声依旧不变。
“哟，这不是高工嘛！”
一个膀大腰圆的炉前工突然右手比六贴在耳边，夸张地咧开嘴：
“喂......听......不......见......”
他故意拖长声调，表情要多贱就有多贱。
周围的工友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高中力脸色铁青，低声道，“小余，你确定这次能成？”
“高师傅，这谁能保证？”
余自芳眨了眨眼。昨儿个这位可是在车间门口把胸脯拍得震天响，结果脸都沉长江底下去了！
眼见老师傅的眉毛开始倒竖，她赶紧竖起三根手指，“保守点，七成把握总是有的。”
高中力肉眼可见的容光焕发，一个箭步上前去，“龟儿子们给老子等着瞧！”
“开始测试！”
这次高中力没有过多的瑟了，但周围工人都好奇的围了上来，“老高，我媳妇在1号车间，你给她打！”“我儿子在4号车间！打4号！”......
高中力眼睛一瞪，“滚滚滚！当饭店点菜呢！”
今天可没法点单。
他们唯二的两个测试员，一个在后勤科守着，一个在9号车间守着。
恰好都不是客人想吃的菜。
工人们发出“切”的一声，依然好奇的围在周围。
当设备再次接通电源时，高中力屏住了呼吸。
“小陈？听得到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