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胜寨官署。
刚刚看了一出好戏归来的文洎父子正准备用饭。
一盆萝卜炖羊肉,一盘凉拌芥菜,两碗粟米饭,这便是二人的晚饭。
菜色相较于他们的身份而言,只能说是简陋。
文洎却毫不在意,拿起碗筷,朝着坐在对面的儿子笑道:
“哈哈哈,宽夫,这般结局,可是你曾想到的?”
屋子里只有父子二人,也没了太多讲究,文彦博也一边吃饭一边回答,:
“父亲,我到此时还是想不通,这卫慕琅溪怎么就能如此蠢笨?就算他没法将田产和军籍联系到一起来想,也是万万不该勾结折家军去把自家祖宅给围了啊……”
文洎扒拉了一口饭,
“这有什么想不通的?或许是他铁了心要投靠折继宣,又或许是他在折夜阑这小妮子的逼迫下失了方寸,这才不得不铤而走险,与折家勾结……”
“那父亲觉得,这折家三娘子在此事之中,究竟扮演了个什么角色?”
这才是文彦博最关心的。
文洎放下茶盏,笑着点了点自己儿子,
“这个问题倒是问到点子上了,那你说说,这件事情,最后是谁得了利?”
“卫幕氏丢失田产,族人充军,折继宣人地两得,自然是他得利。”
“还有呢?”
文彦博想了片刻,疑惑看向父亲,
“似乎,只有折继宣一人得利啊……”
“你个痴儿,看来前几日为父和你说的关于折家的情况,你是一个字没记住啊!”
二人刚到百胜寨时,文洎就跟儿子讲过一些折家之事,尤其是重点讲了折夜阑与他两个哥哥的恩怨。
文彦博即将调任中央,一心都在朝堂,对于这西北边陲之地的事情不甚上心,当时只是忧心父亲身体,敷衍着听了听,没往心里去,这时候自然是己经忘得一干二净。
被父亲说破,他老脸登时一红,
“还请父亲再说一遍……”
文洎也不跟儿子计较,再次将折家兄妹的恩怨给讲了一遍,讲完才又问道:
“现在,你总归知道除了折继宣以外还有谁得利了吧?”
文彦博才思敏捷,清楚了其中利益纠缠,自然能够想到答案,
“折夜阑,她得了人心。”
文洎翻了个白眼,补充道:
“三千多石粮草就不是好处了?这粮草定然也是折继宣为了筹划此事划拨给她的,有了人心,又有了粮草,她才能在安丰寨立稳脚跟!
若不是我清楚她家中纠葛,倒是也只会觉得此事乃是折继宣所谋,哈哈哈……”
文彦博还没想那么远,问道:
“父亲这是什么意思?”
“那折继宣以为他府州远在天边,老夫对他家事情不清楚,在递上来的军报中,丝毫没有提及他那三妹的功劳,后来没两天我便得到消息,说是折夜阑主动放弃了百胜寨寨主之位,问她兄长要了个安丰寨,我当时便觉得这妮子知进退,走了步好棋。
如今再看,何止是知进退啊,今我所见的一切,恐怕都是这三娘子所为,先是欲擒故纵示敌以弱,紧接着声东击西把所有的脏事都扣在了她三舅头上,环环相扣,借力打力,反客为主,确实是好手段啊…………”
文彦博很久没有从父亲口中听到他这样夸人了,有些好奇,
“父亲往日里不是最讨厌这种阴私伎俩吗?怎么今日却独独对那折夜阑青眼有加?”
“我是说过习儒者当以正道为纲,可权变可不同于诡诈,所谓君子不器,折夜阑这妮子虽说用了些计谋,可对待自己母族确实是没有私心的,宽夫,莫说是你,就是老夫与她异地而处,恐怕都只能做到这个地步,折惟忠生了个聪明女儿啊!”
文彦博思考了许久,最终也认同了父亲的看法,这一系列的谋划,确实厉害,但他马上又想到了另一层,
“她这么做,短时间没人看得出来,但纸包不住火,总有聪明人能够将这些事情联系在一起,到时候她又如何自处?”
文洎却是摇了摇头,将碗里最后一粒米扒拉进嘴里,才感慨道:
“你若站在卫幕氏族人的角度来看,尤其是跟着她走的那帮人,折夜阑有做任何对不起他们的事情吗。”
文彦博迟疑片刻,
“这个……还真没有。”
“这不就完了,她这手段厉害就厉害在这里,行的是阴私诡谲之术,可怀的却是救家族于危难之拳拳心意,是阴谋亦是阳谋,就算日后真相大白,她不过是顺水推舟,何错之有?”
文彦博眼中闪过明悟之色,
“此女……确实厉害!”
文洎喝光盏中最后一口茶,起身走到窗边桌案处坐下,
“是啊,之前老夫还想着她把卫慕氏迁到安丰寨只是权宜之计,可如今看她做事这般老练,恐怕还有后手,安丰寨啊……我记得那地方十分贫瘠,这妮子又会有什么办法呢?”
他低眉思索了片刻,随即摇了摇头,自嘲道:
“为父怕是老了,竟也学那妇人一般爱看热闹,说到底,这卫慕氏也好,折家也罢,再闹腾也终究不过是小事罢了,还是我手中这堡寨的建设关系重大,今日废了一天功夫,该收心了……”
说完,他又将地图拿出来,准备开始继续研究。
文彦博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再次开口道:
“欸,父亲,我忽然记起,给你提出这堡寨之说的小子,自称是安丰寨寨主幕僚,折夜阑不正是下一任安丰寨寨主吗?这两人之间……”
文洎手上动作一顿,回头看向自己儿子。
两人西目相对,皆是一阵错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