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红没有立刻动筷子，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这碗菜，脸上渐渐露出了饶有兴致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跃跃欲试，仿佛即将挑战什么有趣的对手。
“这就是……能让我感觉活着的菜？”她低语着，伸出了手，握住了筷子。
她的筷子准确地夹起了一片裹满汤汁、辣椒和蒜末的肉片，一滴红油顺着肉片滴落，落回碗里，激起微弱的涟漪。
只是深吸了一口气，鼻腔就被一股刺鼻的辛辣气息充满，活像是当初被妹红一神宝拍在地里，火焰混着血液沿着鼻腔逆流而上的感觉。
不死的蓬莱人己经在期待着这次的感官刺激了。
她迫不及待地将肉片送入口中。
第一感受，是鲜香，肉质嫩滑，入口即化。
但紧接着——
轰！
仿佛是有一颗辣椒炸弹在舌尖上爆炸开来，炸的妹红眼前一亮。
她只嚼了两下，将肉片咽了下去，便猛地张大嘴巴，发出一连串急促的“嘶——嘶——”吸气声，企图用吸入的空气来缓解口中的灼热。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处，流通的气流仿佛只是将辣感带入了更深处的咽喉之中。
她的脸瞬间涨红，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眼角甚至挤出了生理性的泪水，但她的眼神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光芒。
蓝川默默地撇开了视线。
哈哈，这红灯笼可真红灯笼啊。
他就知道！妹红果然吃不惯！怎么能用这种方法捉弄人！妹红刚刚还关心他的安全，他却用这种变态辣来报复她！
就在蓝川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正准备开口道歉，或者想办法给她找点什么喝的压一下的时候，妹红的动作却让他愣住了。
只见妹红猛地用筷子向着碗里一抄，夹起一大筷子混合着豆芽和油菜的肉片，再次塞进了嘴里！
这次不只是哈气了，她整张脸都快拧在一起，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掉，鼻尖也渗出了汗珠，甚至能听到轻微的咳嗽声，但她的筷子却像是根本停不下来一样，一片接一片，一口接一口，速度快得惊人，仿佛不是在吃饭，而是在……吞噬火焰。
蓝川看得目瞪口呆，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哪里是被辣到的样子？这分明是……在享受？
当然，说是自虐好像也差不太多了……
没一会儿，妹红放下筷子，大口喘着气，一边小心翼翼地抹眼泪，一边带着一丝夸张的满足感说道：“哈……哈……爽！”
她抬起头，通红的脸上满是因为辣意而产生的兴奋，眼睛亮得惊人：“自从上次被辉夜那混蛋拿辣椒素捉弄过以后，好久没吃到这么痛快的辣了！”
蓝川闻言，嘴角又忍不住抽了一下，脑子里瞬间闪过各种关于妹红和辉夜打架的创作——果然，这对冤家日常里就是仗着不死，用各种方式互相折腾生理极限啊……至于连辣椒素都用上吗？
他正想着，妹红看着他，眼神中带着一丝旁人难以理解的复杂。
“你可能不知道……”她呼出一口气，语气平静了下来，“我啊，活了很久很久了。”
蓝川心中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
对不起啊，这事儿我还真知道……我还知道你被人类厌恶了三百年，痛恨世界恨了三百年，接着又无所事事了三百年，首到最近的三百年，再次找见了老冤家辉夜，这才重新找到活着的乐趣。
但他还是认真地听着，没有打断。
“长久的生命，会把很多感觉都磨平。”妹红看着碗里依然红艳艳的汤汁，轻声说道，“喜悦、悲伤、疼痛……甚至连味觉也是。你吃了两百年的饭，就会觉得什么味道都不过如此；活了一千年，就会觉得所有情绪都是小波动，很难再掀起大的波澜。”
她顿了顿，端起碗，用筷子拨弄了一下里面的肉片和蔬菜，仿佛在回忆什么：“有时候，我需要一些非常强烈的东西，来提醒我……我还是活着的。”
蓝川静静地听着，心头那点残存的愧疚，在妹红平淡的讲述中彻底消散了。
原来如此……她不是在受罪，而是在……“体验”。
“所以，”妹红重新看向蓝川，脸上重新露出了那种带着点孩子气的、满足的笑容，“谢谢你，蓝川。”
她认真地说道：“谢谢你让我再次感受到了这种……活着的感觉。太久没有眼泪和汗水不是因为打架了。”
蓝川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个放松的微笑。
那点原本以为是“惩罚”的变态辣，阴差阳错地成了妹红渴望的“礼物”。他也从妹红那里学到了一点东西：有时候，正常的定义，对于不同的人来说，完全是不一样的。
而他的水煮肉片，显然歪打正着地，击中了不死之人的某种需求。
他的愧疚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不用谢。”蓝川说道，看着妹红重新拿起筷子，带着一种挑战者的姿态，再次向那碗红油发起了冲锋，“只要你喜欢就好。”
妹红没有回话，只是顺手朝蓝川比划了个大拇指，就又埋头爽吃了起来。
看着她这副样子，蓝川心里的成就感像气球一样膨胀起来。他转过身，自酒柜里拿出一个小巧的陶瓷酒壶和两个配套的白瓷杯。
“既然妹红你吃得痛快，那我就再拿出点好东西。”蓝川笑着说，小心翼翼地打开酒壶的塞子，一股浓郁、醇厚的气息立刻弥漫开来。
妹红的鼻子微微耸动了一下，眼神立刻变得认真起来：“这是……鬼族的好酒？萃香那家伙的东西？”
“眼力真好。”蓝川微微有些心疼地倒出两杯琥珀色的液体，“是。不多，也就几壶，上次萃香来吃吃喝喝没带钱，就拿酒水抵了债，现在拿出来倒是正合适。”
他这话半真半假。
这鬼族的烈酒，滋味霸道，后劲十足，是不可多得的珍藏。拿来招待客人，尤其是初次上门的，确实有些超出规格。
但，妹红是竹林里唯一的竹炭供应商，而以后夜雀食堂绝对少不了用到竹炭。
跟她搞好关系，绝对是笔划算的买卖。而且，刚刚那碗水煮肉片让妹红如此尽兴，用这酒来锦上添花，也是一种心意。
——顺便的理由还有，他自己也想尝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