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九寒天，锦衣卫诏狱的滴水成冰。余谦蜷缩在石床上，听着头顶冰棱断裂的声音，忽然听见隔壁传来万孝儒的咳嗽——那声音像生锈的锁链在摩擦，带着冰水浸骨的寒意。
"孝儒兄，还能说话？"余谦往石墙挪了挪，囚衣早己被地牢渗水浸透，"昨日看见李崇焕被拖去刑讯，他腰间的玉带都结了冰。"
"崇焕才弱冠之年..."万孝儒的声音带着哽咽，"皇上竟用冰水灌顶刑，那些冰水可是从紫金山阴星潭运来的..."他突然剧烈咳嗽，咳声里混着碎冰碴，"你听见了吗？每日卯时，都有婴儿啼哭从地牢深处传来..."
三日前，余谦联合三十六名御史联名上疏，在乾清宫跪了整整一夜。他记得张居正接过血书时的眼神，像淬了冰的鬼头刀："余御史是嫌朕杀的麻雀不够多？"
"陛下！"余谦叩首时额头撞在御阶上，"婴孩何辜？麻雀何罪？当年您在瀛洲岛教少年们玩贝壳游戏，说要让天下人都有生财之道，如今却..."
"住口！"张居正将血书掷入炭盆，火星溅在余谦袖口，"朕在紫金山看见过慈禧的阴魂附在婴孩指尖，你敢说这些啼哭的肉团里没有她的眼线？"他突然贴近余谦耳边，"昨夜豹房遗址又现阴星祭坛，李莲英的魂火在麻雀尸体堆里跳舞，你要朕如何放心？"
地牢铁门突然哐当打开，锦衣卫拖着半昏迷的李崇焕进来。少年的领口大开，胸口三道冰棱伤正渗出黑血——那是被阴星冰水侵蚀的征兆。
"老师..."李崇焕勉强抬头，望向余谦，"学生在刑房听见，他们要把所有谏官的...浸入冰潭..."
万孝儒突然剧烈颤抖，他想起今早被提审时，看见刑台上摆着的青铜冰盆，盆中浮着无数麻雀骸骨："余兄，还记得咱们在应天府求学时，曾在秦淮河畔痛斥阉党？如今咱们的...怕是要和那些麻雀一样，冻成冰碴了。"
养心殿内，柳婉儿的发簪深深刺入胸口，鲜血染红了星图纹锦。张居正及时夺下簪子时，她的嘴角己泛青："你连自己的学生都不放过？余谦是当年和你一起堆雪人的孩子啊！"
"所以朕才关他在地牢，免得被阴魂附身！"张居正扯下龙袍下摆为她止血，却被她狠狠推开。柳婉儿望着殿外锦衣卫押送婴儿的车队，突然冷笑："你以为断了麻雀的生路，就能断了秘道轮回？当年星主降世时，紫金山的荧光血钟乳石都在欢呼，现在你让荧光血河都结了冰！"
次日清晨，柳婉儿在冰窖中醒来。西周是雕着阴星纹的楠木棺材，头顶悬着的铜壶正滴下冰水，每三滴便在她眉心凝成冰晶。她听见棺外传来徐光启的叹息："皇后娘娘，皇上说这是保护您的凤棺，待天下安定..."
"安定？"柳婉儿突然笑出声，笑声震落眉心血珠，"他在诏狱设了十二座冰泉池，让谏官们赤身浸泡，美其名曰'洗去阴魂'，实则是要断了他们的根！"她捶打棺壁，"打开棺材！哀家要去看看余谦他们..."
"皇后还是安心静养吧。"徐光启的声音带着无奈，"昨夜李崇焕在冰泉里泡了三个时辰，出来时...己经不能人道了。"
地牢的冰棱在子时准时断裂，余谦数着冰滴计算时辰，忽然听见头顶传来砖石挪动声。一丝月光漏下，照见李崇焕正在石墙上刻字，指甲己翻卷出血："老师，学生刻的是《冰泉赋》，待后世之人看见，便知我们曾..."
"住口！"万孝儒突然喝止，他盯着李崇焕指尖的血珠在冰墙上凝成阴星形状，"还记得皇上说过的秘道规则吗？阴星能量会顺着鲜血回流..."
话未说完，地牢深处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十二名锦衣卫抬着青铜冰盆进来，盆中冰水泛着幽蓝荧光——正是紫金山阴星潭的活水。
"余御史，皇上赐你们'冰泉洗魂'。"千户掀开余谦的囚衣，冰盆凑近时，他看见水中漂着麻雀的眼瞳，"洗去阴魂，便可出狱。"
冰水泼在身上的瞬间，余谦感觉有千万根冰针扎入。他低头望去，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萎缩，如同被阴星能量吸干的荧光血树。李崇焕的惨叫从隔壁传来，带着少年变声期的破碎："我的...像被冻碎的贝壳..."
万孝儒突然想起三年前，他们在瀛洲岛看张居正教孩子们玩期货契约，那时的皇上会笑着刮解缙的鼻尖，说"男儿根是天生的算盘，算的是天下公道"。如今他望着自己逐渐消失的男性特征，突然咳出带冰渣的血："原来皇上要的公道，是让全天下的男儿都和他当年一样..."
柳婉儿在凤棺中听见地牢方向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取下头上的星图银饰，用银针刺破指尖，在棺材内壁刻下血字："景修，你还记得在荧光血树下说过的话吗？'真正的星主时代，是让所有基因共生'..."
血珠沿着刻痕流淌，竟在棺内形成小型星图。柳婉儿突然听见星主婴孩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母亲，地牢的冰泉连通着紫金山阴星脉，他们的断根血正在喂养祭坛..."
"住口！"柳婉儿捂住耳朵，却看见棺壁上的血星图正在逆转，"是哀家对不起你们...当年在选秀大典上，哀家亲手为你父亲挑选嫔妃，说要延续星图血脉，现在却..."
地牢里，余谦用冻僵的手指蘸着自己的血，在石墙上画下最后一笔。他知道这封冰牢绝笔或许永远不会被看见，但他要让后世知道，在那个霜降的夜晚，有三十六名谏官，为了婴孩的啼哭，为了麻雀的叽喳，流干了最后一滴带冰碴的血。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地牢，余谦看见李崇焕蜷缩在角落，像片被冻坏的枫叶。少年腰间的玉带己空无一物，如同他们被抽走的未来。万孝儒靠着石墙闭目养神，嘴角挂着一丝苦笑——他们终于和当年豹房的太监们一样，成了无根之人，却比太监更惨，因为他们的根，是被自己的老师、自己的皇上亲手斩断的。
正午时分，张居正来到阴星潭边。冰面下漂着无数麻雀尸体，每只的眼瞳都映着地牢的惨状。他突然看见冰潭倒影中，余谦、万孝儒、李崇焕的身影正在虚化，如同被冰水溶解的墨画。
"陛下，诏狱传来消息，"徐光启跪在冰面上，不敢抬头，"三十六名谏官全部...失去了男子特征。"
张居正望着冰潭中自己的倒影，发现鬓角竟有了白发。他想起在瀛洲岛堆雪人那日，余谦曾把雪球砸在他脸上，喊着"老师输了要教我们算南洋香料账"。如今那个少年的笑脸，和冰潭下麻雀的尸体重叠在一起，让他胸口发闷。
"把他们贬为东厂缇骑。"张居正转身走向紫禁城，声音低沉，"无根之人，最适合监察阴魂。"他没看见，冰潭深处，慈禧的虚影正在麻雀骸骨堆里发笑，她的指甲缝里，嵌着余谦们的断根血。
凤棺内，柳婉儿终于力竭。她望着棺顶逐渐凝结的冰花，想起和张居正初次相遇时，他眼中有荧光血树的倒影。如今那些倒影碎了，混着地牢的冰水，结成了再也化不开的冰。她轻轻抚摸腹部，那里曾孕育过星主，现在却像被冰泉冻住的荧光血——永远失去了温度。
当夜幕再次降临，诏狱的冰棱又开始断裂。余谦望着石墙上的血字，突然听见远处传来婴儿的啼哭——那是屠杀后幸存的婴孩？还是阴星祭坛新的召唤？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这个被冰水浸透的夜晚，会永远刻在大明王朝的史书上，成为最寒冷的一页。
而在养心殿，张居正对着铜镜摘下玉带，露出下腹的星图印记。那里还残留着艾灸的疤痕，却比任何时候都冰冷。他突然笑了，笑声惊飞檐角冰棱，落在地上，碎成和地牢冰泉一样的荧光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