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温晚握着棉签的手指微微发颤。林砚舟的手腕内侧横亘着一道三厘米长的伤口，边缘泛着不正常的红肿 —— 这是昨天他冲进火场拉她出来时，被坠落的玻璃窗划开的。
"疼吗？" 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
林砚舟挑眉："你觉得我会像你一样怕疼？"
温晚抬头，正对上他眼底的促狭。记忆突然闪回至上周董事会，她被财务总监当众质疑做假账时，也是这样仰起头，用同样倔强的眼神迎向满室冷箭。那时他坐在长桌尽头，看着她攥紧的指节泛白，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上周你泼了王总监一杯红酒。" 她忽然说，指尖轻轻按上纱布边缘，"其实没必要的。"
"怎么没必要？" 林砚舟的声音沉下来，"他当众说你父亲贪污公款，这种浑话也能忍？"
纱布突然被扯紧，温晚垂着眼帘："习惯了。从小到大，因为穷被人指指点点的事......" 她忽然噤声，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
林砚舟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她的皮肤很凉，腕骨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他喉结滚动，鬼使神差地说："温晚，其实这两个月 ——"
"叮 ——"
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炸响。温晚触电般后退半步，屏幕上跳动的 "市立医院" 西个字刺得她眼眶发疼。
"温小姐，您妹妹的主治医生刚下了病危通知......" 听筒里传来护士急切的声音，温晚的耳膜嗡嗡作响，隐约听见对方说 "手术费缺口二十万"，下一秒手机就被抽走。
"地址发我。" 林砚舟己经套上西装外套，车钥匙在指间转得飞快，"五分钟后下楼。"
急诊室的红灯在走廊尽头明灭不定，像一只眨动的眼睛。温晚盯着手中的缴费单，纸张边缘被她捏出褶皱。二十万，是她全年工资的三倍，是妹妹躺在重症监护室的第 37 天，是她打遍所有联系人电话后，手机里 38 个未接来电的总和。
"给你。" 黑色银行卡突然切入视线，林砚舟的指尖蹭过她手背，带着体温的热度，"密码是你入职那天的日期。"
她猛地抬头。他的领带歪在一侧，衬衫第二颗纽扣不知何时崩开，露出锁骨下方一小片皮肤。走廊的白炽灯照得他眼底青黑分明，却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
"这是预付的季度奖金。" 他说，声音压得很低，"或者你可以当是 ——"
"不行。" 温晚后退半步，后背贴上冰冷的墙壁，"我不能拿你的钱。"
林砚舟皱眉："为什么？你妹妹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因为我们只是上下级！" 她的声音突然拔高，引来旁边家属的侧目。温晚咬住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你帮我太多了，从火场到董事会，我...... 我不能再欠你更多。"
空气突然凝固。林砚舟盯着她泛红的眼角，想起昨夜在火场，她抱着昏迷的妹妹冲出来时，头发被浓烟熏得焦黑，却死死护着怀里的人，像一只护崽的母兽。那时他背着她往救护车跑，听见她在耳边呢喃："小宁别怕，姐姐在。"
"温晚。" 他向前半步，迫使她抬头看自己，"你以为我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走廊尽头传来推床的轱辘声。温晚的视线越过他肩膀，看见护士推着抢救设备冲进急诊室，白大褂在风里翻飞。她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父亲被债主堵在巷子里打得头破血流，她也是这样攥着满是血污的校服，站在派出所走廊里，看着警察进进出出，却不知道能找谁求救。
"小宁她......" 喉间突然哽住，温晚低头盯着地面上的瓷砖缝，"她才十八岁，还没看过大海......"
"所以更不能让她因为二十万等死。" 林砚舟的声音放柔，手指轻轻拂过她颤抖的肩膀，"算我求你，别在这种时候和我较劲。"
她猛地抬头，撞上他眼底翻涌的暗潮。记忆中父亲临终前也是这样的眼神，浑浊却固执，攥着她的手说 "照顾好妹妹"，然后在那个飘着消毒水味的深夜里，永远闭上了眼睛。
"如果我还不上呢？"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林砚舟忽然笑了，指尖勾起她一缕碎发，轻轻别到耳后："那就用一辈子慢慢还。"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温晚心里激起千层浪。她想起最近两个月，他总是在她加班到凌晨时，默默留下一杯热咖啡；想起上次暴雨夜，他绕了半个城送她回家，却在下车时说 "顺路而己"；想起刚才在卧室，他欲言又止的那个瞬间 —— 原来有些话，早就藏在这些细枝末节里。
"叮 ——"
急诊室的红灯熄灭。温晚猛地转身，看见主治医生摘下口罩，向她招了招手。她的心跳几乎要撞破肋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在这时被轻轻握住。林砚舟的手指穿过她的指缝，牢牢扣住，掌心的温度顺着血管蔓延到心脏。
"手术很成功。" 医生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欣慰，"小姑娘很坚强，挺过了危险期。"
温晚的膝盖突然发软。林砚舟及时扶住她的腰，感觉到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她埋在他胸前，听见自己带着哭腔的笑声，混着泪水滴在他衬衫上："小宁没事了...... 她没事了......"
"我说过，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承担这些。" 林砚舟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温晚，以后你的麻烦，都是我的。"
走廊的灯光依然昏黄，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暖。温晚抬头，看见他眼底倒映的自己，眼角还挂着泪，却终于露出笑意。她忽然想起刚才在卧室，他欲言又止的那个问题 ——"那天在董事会，你害怕吗？"
现在她知道答案了。害怕吗？当然怕。但当他端着红酒泼向那个污蔑她的人时，当他在火场里紧紧拉住她的手时，当他此刻用这样坚定的眼神看着她时，那些恐惧突然变得微不足道。
因为她终于明白，有些东西，比贫穷和误解更值得相信。比如此刻掌心相握的温度，比如走廊尽头透进来的那缕晨光，比如这个男人眼中，她从未敢奢望的温柔。
"林砚舟。" 她轻声叫他的名字，第一次没有避开他的视线，"谢谢你。"
他挑眉，拇指轻轻擦过她眼角的泪痕："谢什么？谢我救了你的命，还是谢我当了你的提款机？"
温晚破涕为笑，抬手捶了下他肩膀："都不是。" 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谢你让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
林砚舟忽然笑了，笑得那样温柔，仿佛要将她揉进骨子里。远处传来护士站的呼叫铃声，急诊室的门再次打开，家属的哭声和笑声交织在一起。但在这一刻，整个世界都退成模糊的背景，只剩下彼此眼中的倒影，和掌心里，渐渐发烫的温度。
有些故事，正在晨光中悄然启幕。而他们的未来，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