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散人枯瘦的手指不停捻着胡须,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道:“祁将军这颗棋子,怕是己经跳出棋盘了。”
李破天没有答话,只是死死攥着拳头。
这些天他夜不能寐,眼中布满血丝,整个人就像一张拉满的弓,随时可能绷断。
精心策划两三年,好不容易把大哥弄得声名狼藉,结果被老六捡个天大的便宜,这让他又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忽地,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立时停住脚步。
方散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轻轻叫了一声:“三爷!”
李破天皱着眉头,问道:“方先生,败坏我大哥名声这事,你说有没有可能,老六也在背后推波助澜?”
方散人闻言,细细琢磨片刻,才道:“三爷,从结果倒推,六爷毫无疑问是最大受益者。”
哦?李破天一头雾水,道:“这话怎么讲?”。
方散人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到了真相,一拍大腿,道:“因为世子名声有污,挡在所有人前面的障碍消除了。
而六爷是嫡子,天生就比三爷您更具有优势。”
李破天气急败坏,牙齿咬得崩崩响,道:“没想到啊,老六,你这个老六。”
方散人羞愧难当,双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脸!
丢人啊,太丢人了!
他没想到自己终日打雁,却被一只毛都没长齐的小雁啄瞎了眼。
这要传出去,方散人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李破天呆立在路边,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偏偏这股子气又没地方发,狞笑道:“走,去大哥家。”
不能我一个人生闷气,大哥,同是天涯失意人,您得陪着点。
李破天赶到世子府的时候,世子李破军正在看《大周邸报》,这是今天出版的第二期邸报。
头版报道了官制改革,成立了内阁与枢密院,实行军政分离,又成立了兵部、刑部、工部等三个部门。
将丞相府的尉曹、兵曹转入兵部,将决曹、贼曹、法曹、词曹转入刑部,将尚书台的民曹转入工部等等。
李破军正读得津津有味,下人禀报说三爷来了。
他愣了一下,忽然展颜道:“三弟来了,快去请进来。”
李破天施施然地走了进来,一边笑呵呵地道:“大哥,还是你最舒服,躺在家里喝喝茶,看看邸报。外面的事真就一点都不操心了?”
李破军眼波一转,似笑非笑地道:“不归我操心的事,我操心有甚么用?”
李破天长叹口气,道:“大哥,你说我俩斗了好些年,咋就让老六给得了便宜?”
那是得便宜,那是人家硬抢的!李破军恨不得啐他一脸,嘴上却道:“老六能力胜我百倍。”
说着,他扬扬手上的邸报,又道:“看看!你看看!不再像以前一样,如今实行文武分离。
以前打个仗,不管懂不懂,大家谁都想掺和几句,你说你的,我说我的,结果就是没有结果。”
李破天被他说笑了,随即两人都陷入长长的沉默。
良久,李破天才苦笑道:“今天邸报我看了,也特意上街去走了走。
如今宿卫军到处抓人,原来那班划地坐庄、为非作歹的,都被剿了个干净。
就连背后的金主也一体擒拿,仅士族就抄了三家,据说牵涉的官吏达三十几人。”
李破军扬了扬眉,这几天没开朝会,许多事他还真不知道。
李破天又道:“打架斗殴、欺男霸女的,都下了监狱,便是我那不成器的小表弟,恰才被满宠抓了。
大哥,你是不知道,如今许多家族大有怨言,觉得老六心性过于残暴,一点也不体恤下臣。”
听着他的抱怨,世子默默地点头,心中却千丝百转,这夜猫子进宅,一般没好事,且再看看是甚么来意。
李破天叽里呱啦说了半天,却得不到一丝回应,心中十分郁闷。
他硬着头皮道:“听说有臣子给老六进言,被赶出来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但是像老六这般胡闹,祸乱的是我大周的天下啊!”
世子诧异地看了看李破天,道:“我如今无官无职,你同我说这些,又有何用?”
李破天假意长叹一声,道:“也是,咱兄弟俩是甚么也做不了。
唉,只有五天就正式登基了,这天下是他老六的,随他糟蹋去吧。”
世子恍然,原来是来挑拨我的,也跟着长叹道:“安心修炼,再不要做它想。”
李破天诚恳地道:“大哥,今天我是来跟你道歉的,当初要不是小弟鬼迷心窍,也不至于让您名声败坏到如此地步。”
世子嘴角抽了抽,道:“事情都过去快一年了,还提它做甚么。”
李破天摆摆手道:“也正因为这事都过去了,才敢跟您道歉。
本来应该叫上老六一起,但现在他身份不一样了,只能我来道歉。”
说着,李破天拍了拍手,一个下人一手捧着一坛酒走进屋里。
他指示放在桌上,便起身告辞道:“这是我一个朋友从沧海国带回来的,听说是他们那里最好的酒。
大哥,就用这坛酒聊表歉意,你且尝尝。”
这会儿,世子己经回过神来了,他老三今天是来告诉自己,老六也参与了暗算。
这是生怕自己过得舒服了,变着法子让自己恨老六。
甚么五天后老六就要登基了,这天下就他的了,那就是来提醒自己赶快动手。
至于老三说的是真还是假,根本就不重要。
只要说了,这个事情就会永远记在心里,形成一根刺,恶狠狠地扎在心口上。
无论以后老六怎么解释,世子心中再也拔不出这根刺。
这就是红果果的阳谋,他心中涌出一股邪火,恨不得掐死李破天这个庶子。
待老三走后,世子默默地躺回摇椅上,拿起邸报想继续看,结果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纵使他知道李破苍之所以能即位,与败坏自己名声之事毫无干系,靠的是手下有几个紫府境撑腰。
可老三的话就像是魔咒,不停萦绕在耳边,终究还是释放出了他心中的魔鬼。